他年过半百,也就只有赵宗胜这么一个儿子。
虽然庶出,但好歹后继有人了。
这要是被那镇远将军传去问罪打上几板子,他定国侯府不便要绝后了么。
想到此处,定国侯连素来钟爱的五石散也不食用了,慌慌张张套上皂靴跑到皇宫里头。
南周明面儿规定非事不得动用私刑,他要去先告御状,叫那老骨头把他宝贝儿子还回来。
乾徵帝还在和妃子赏花呢,定国公便闯进来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皇上啊,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成何体统!”乾徵帝嫌弃地退后一步,“有话快说!”
定国公哆嗦了一下,稍稍收敛些,添油加醋地将谢老差遣官兵带走赵宗胜的事儿。
只是虎头蛇尾,模模糊糊的,叫人听着还以为定国公家的世子爷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岂有此理!皇城之下谢贤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动用官兵!去传摄政王来!”乾徵帝听罢,顿时龙颜大怒。
唐铮很快被请了过来。
“官家。”唐铮俯首作揖一拜。
定国公目光一颤。
官家只有太监和后妃才能唤,摄政王也敢如此,皇上果真偏袒他。
“唐爱卿不必多礼。”乾徵帝见到唐铮,顿时和蔼地笑了一声,“定国公一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若他再来扰朕和朕的爱妃,便将他送到那奴隶里头,让他松松老骨头,拿刀去拼杀。”
说罢,便带着身边佳人,还有后方那一群宫女,浩浩荡荡往酒池肉林走去。
“说。”唐铮淡淡开口。
定国公又哆嗦了一下,赶忙将方才的事儿结结巴巴又说了一遍。
唐铮缓缓眯起眼睛。
“长卿,带上侯爷,同本王一道去镇远将军府。”
镇远将军府。
府邸四遭围满了谢老的官兵,门口那一排的禁卫军分外显眼。
原来,今儿镇远将军,刑部尚书,六扇门捕头,还有镇北候在此四堂会审。
审谁呢。
自然是定国候世子赵宗胜,和那位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了。
哦,还有一位旁听的看客。
齐王赵珙。
“赵宗胜,本王问你,为何要偷第二卷试题?你可知此乃大罪,论南周律,当处以极刑问斩!”上座的谢老还未开口问话,赵珙便蹙眉看着跪在大堂中,战战兢兢的赵宗胜,率先朗声叱喝。
如此蠢笨的人,为何会是他赵氏宗族的子弟。
真是丢尽先祖皇帝颜面。
“小臣……小臣冤枉啊王爷!”赵宗胜哆嗦了一下,白着脸磕头哀嚎。
“柴远道,你来说。你身为刑部尚书之子,知法却犯法,为何做他帮凶,偷了第二卷春闱试题!”谢老望向另一个战战兢兢的男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柴远道,也便是那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哥儿支支吾吾半天,忽而身子一瘫软,掩面哭了起来。
刑部尚书顿时拧巴起了眉头。
“远道不怕,世子如何指使你行窃的,你只管说出来便是。不知者无罪,皇上不会怪罪于你的。”咬咬牙,刑部尚书忽而开口。
顾衡目光一动。
将这锅都甩给定国候世子,让他来背,以证柴远道不知无罪,从而特赦么。
果然是个猾狐狸。
谢老也注意到刑部尚书的话中话,瞪了他一眼,还未开口继续叱问,便听得外头一声高喊——
“九千岁驾到!闲者避让!”
众人一愣,顿时面色各异。
摄政王怎么来了。
一众手握长矛的禁卫军井然有序地走进来,分作两边,俯首垂眸。
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披着黑氅的华服公子。公子面上无甚颜色,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臣等见过王爷,王爷千岁金安。”众人纷纷起身跪拜行礼,除却谢老和赵珙。
还有顾衡。
谢老已是三朝元老,手握先先帝爷赐下的斩龙剑,上斩昏君下斩庸臣,自然不必跪拜行礼——他甚至都不必跪拜皇帝。
赵珙身为皇族,自也不用跪拜行礼。
而顾衡,则是新晋镇北候,官阶超品,自也无需跪拜行礼。
“不必多礼。”唐铮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顾衡。
和长卿所言一般,清雅矜贵,少见的平民自成贵族之气。
瞧着是有几分聪慧相。
跟在唐铮身后的定国候看到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赵宗胜,顿时松了口气。
“王爷,您要为老臣做主啊。”定国候扶起赵宗胜,一边宽慰,一边愤愤不平地瞪着谢老。
谢老哂笑不言。
“到底何事,从头招来。”待谢玄搬来胡椅,唐铮在谢老对面坐下。他摩挲着指腹上的扳指,淡淡开口。
“他娘的,你审犯人呢还从头招来。”谢老本便看不惯唐铮独断朝堂,眼见他这副口吻,当场骂了起来。
“大胆,竟敢对王爷不敬!”谢玄顿时目光一厉,抬头冷冷望向谢老。
谢老面无惧色地望去,却在看到谢玄面颊的一瞬间,那脸上坦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身子一颤,心口一抖。
这小子,怎么……怎么那么像莞莞她兄长呢。
莫不成……
谢玄没有注意到谢老的神色,倒是唐铮抬眸,瞥到了谢老那副模样——不过他似乎早便料到一般,浑不在意似的。
唐铮抬了抬手,刑部尚书立刻上前,谄笑着弓腰作揖,将事出经过娓娓道来,末了也似定国候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冤:“王爷啊,犬子当真没有偷过那第二册春闱试题啊。您明察秋毫!”
听罢,唐铮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谢玄奉来的茶盏,不紧不慢抿了一口。
上好的大红袍,看来谢贤家里还是有些钱财的么。
“科举凡舞弊者,不论家族官权,皆以极刑而处置。若有包庇者,罪加一等。”唐铮轻轻扣上茶盖,“柴青,纵然你是柴氏一族的后辈,也难逃罪名。你可想清楚——”
这一番明明是出于好意的提醒,听在柴青,也便是刑部尚书的耳中,却变得阴阳怪调起来。
莫不成……九千岁一直晓得先前那些事儿都是他家远道和小侯爷做的?
念及此,柴青心头蓦然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