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阎钟敏嫌疑极大...”,何桥合上卷宗,以一种权威的口气说道。
“何大人,方才大家都在场,似乎没有问出实质性的问题吧?”,一旁的焦仲阳慢条斯理的说道。朝廷六部合组而成“行政会议”,但内部也不完全是铁板一块。像兵部因为职责所关自然与勋贵们走的极近,而刑部执掌律法自然需要做到秉公持正,平时走的是“中间派”的路线。
只有户、工、吏三部涉及事情繁琐与各行各业打交道的时候居多,自然与“联合会议”中的各个行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其中因为户部捏着“钱袋子”,朝廷的国计民生都要经过它,所以现在的户部尚书也早就一改“北伐”之前“计相”的地位,一跃而升成为诸部中的“头牌”而领袖群伦。至于礼部,更多时候只是关起门来自己研究天文历法,早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这也就是“行政会议”手握大权,偏偏只能与另外两方旗鼓相当的原因。无他,出发点不同各自有自己的“圈子”,圈子不同极难相融!
此时焦仲阳的一番话,似乎在有给阎钟敏洗脱嫌疑之感。何桥碍于在座的陆博思、陈实先等人,也不好明面上加以反驳。只好说道:“鉴于案情重大还是将阎钟敏带回北平审问,诸公意下如何?”。
他的一番话自是在情在理,但焦仲阳却皮里阳秋的来了一句:“送到刑部天牢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啊!”,何桥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接言。对于阎钟敏这样的“敏感人物”,不要说现在了,就是在太祖、太宗年间都是轻易不动大刑的,怕的是犯人熬刑不过胡乱攀扯,而且刑讯过程中一个不甚,将人犯立毙杖下失了人证也是极大的责任。
而且现在的技术手段已经相当先进了,比如不让犯人睡觉颠倒送饭时间,几天下来其生物钟就彻底紊乱了。但这些他没必要跟焦仲阳细说,大家都是朝堂一品大员,这些腌臜事如何能拿到台面?
何桥不言是顾忌着同僚情面,而作为监察的陈实先可就直接的多了。他的想法是能将本钱拿回最好,实在不行就“掀桌子”,大家谁都别想好过!见焦仲阳从始至终都似有似无的在为阎钟敏“开脱”,于是阴恻恻的对焦仲阳说道:“依焦公之言,把这阎钟敏像祖宗一样供起来,等着他说不定哪天激发天良说出实情,您看如何呢?”。
这就有点话不投机了,但话糙理不糙在座诸位除了他焦仲阳外,都觉得江宁军校确实不是审案的场所,还是将嫌犯带回京城为好。焦仲阳见状知道自己“独力难为”,当即转换话题表明自己并非不同意回京再审,只是担心路途遥远恐有意外发生而已。
众人议定也就各自散去,陆博思自己径直去了骑科教学楼。他是个极讲原则的人,非要公事处理完毕才会考虑私人的问题。这次也是如此,在等候长子的期间谢国光大赞他教子有方,陆正冕在学校是如何的优秀,听得陆博思老脸飞金,不由得得意了起来。
等到陆正冕来到后谢国光就借故外出,将办公室留给了他父子二人。几个月不见一时间两人倒都沉默了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陆博思先打开了“尴尬”的局面,仔细询问了儿子在学校的生活情况,与同学老师相处的是否融洽等等,完全就是一个老父亲对在外求学的儿子各种关心。
渐渐的陆正冕心里竟生出一丝感动,面前的这个男人毕竟抚养了自己十几年。对自己全是出自一片赤诚之心!细想起种种过往,陆正冕猛然发现原来在陆家的这十几年,竟是他前后两世为人过得最快活的时光。
其实他并不知道,大凡穿越者只要经过最初的阶段,都会慢慢认同自己的身份或身体,并与之相互融合,这在心理学也是有说法的,叫....(笔者:别问我,问了我也不知道,汗....)。
望着“父亲”一脸的憔悴,鬓边丝丝白发但口中仍在不厌其烦的叮嘱自己,陆正冕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这里一切都好,倒是父亲要多多注意身体,不可操劳过甚...”。
陆博思正自顾自“絮叨”之际,猛听到儿子这番话不由得一怔,心里顿时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反复的念叨着:“没事,没事,我的身子骨好着呢....”。
无奈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陆博思身负重任无法多做逗留,父子叙过话后便匆匆作别了。二人分开后,陆博思又赶回驿馆与众人将行程做了安排,稍作洗漱便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陆博思等人便带上阎钟敏启程了。一路上关防极严,江宁军校特意派出一个小队的士兵沿途护送。对岸浦子口的平浦路车站,在“东方”号火车上特意加挂了一节专列,供调查团使用。
这个时候的大宋铁路已经初具规模,使用的是最新型的蒸汽机,铁道线路最初为三条纵线,都是以京师北平为起点,直向江宁和武汉,另一条向北一直到达霍去病祭天的狼居胥山,至于江南因为大江阻隔暂时还无法通车。前年为了用兵吐蕃,又新修了一条通往西北的铁路,终点设在了兰州。
调查团登车后火车鸣笛即刻驶出了浦子口车站。专车与前面的车厢完全封闭,并派六名士兵分班把守。在车厢的后半段阎钟敏单独“安排”在了一个包厢内,门口有两名士兵站岗,防范不可谓不严密。其余诸人两人一个包厢,一同随车回京。
一路上加水、送饭也都是由车站将东西送至车门,然后由卫兵搬到车厢,闲杂人等一律不许上车。就这样太太平平的火车驶入了山东境内。
第二天傍晚,列车停靠在了泰安车站。泰安紧邻曲阜处于泰山脚下,大家都是读书人到了“至圣先师”的家门口,即便不能登门拜祭,遥敬一下还是必须的。于是众人齐齐下到站台,冲着曲阜方向深深三鞠躬,便在火车的汽笛声中转身上了车,站台上腾起一股股机车头排出的蒸汽,火车慢慢驶出了泰安车站。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众人反倒没了睡意,索性便挤在陆博思的包厢里抚今追昔起来。这群人中焦仲阳、何桥均在山东做过地方官,曲阜自然也是到过,遥想当年年轻气盛、英姿勃发,如今再过此地已然垂垂老矣,不由得一阵唏嘘...。
正感慨间包厢门猛地被拉了开,刘石山的侍从武官一脸惊慌的站在门口。刘石山刚要开口叱责但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口问道:“可是阎钟敏....”。
“出事了,大人,您快过去看看吧!”,还未等他问完,这名侍从便冲口而出急急的说道。
众人见状立即明白了肯定是阎钟敏的包厢出了状况,纷纷起身向车尾包厢跑了过去。陆博思第一个赶到包厢门口,门是半开着的隔着门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嗅到一股极浓的血腥气从门内飘了出来,他站在门口却没进去,转身冲着何桥招了招手。
何桥由地方而中央一直都是在司法系统,像这种现场不知已经出过多少了,自然有他亲自勘察,旁人七手八脚的破坏了现场,届时想查都无从下手了。
只见何桥掏出手帕,轻轻拉开包厢门但并未入内,只是站在门口先细细的打量了一圈。车厢狭窄其他人只好站在过道里,只有陆博思跟在何桥身后也探过头来。只见包厢内一片狼藉,地上因为铺着地毯所以血液并未流的到处都是,而是都渗入了地毯,一大片紫黑色触目惊心!
阎钟敏歪坐在车窗前,垂下的右臂指尖仍由鲜血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何桥绕过地摊上的血污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用手帕隔着轻轻抬起了那支手臂。门口的陆博思急声问道:“可还有救?”。
何桥转身缓缓的摇了摇头,举起阎钟敏的右臂示意陆博思观看,嘴里说道:“是顺着手臂割的腕,一刻钟就会毙命,来不及了...”。他的意思现在火车正在野外行驶,等赶到下一站时血液早就流尽,当真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说完何桥便仔细的打量着包厢,只见车窗已然落锁,不借助器械是万难打开的。等视线转到对面车厢墙壁上,只见一个斗大的“冤”字赫然入目,竟是用血写成。旁边一行小字:“钟敏自幼立志从军报效朝廷,此番随大军远征吐蕃,立有寸功但不敢居功自傲,拖残躯转入军校,以期为国家培养人才。然受人冤枉无端被辱,唯有以死明志,自证清白....”,写到这里便没了下文,明显是想说的话说的差不多,气力不济无法继续了。
何桥看罢指着墙上的字,对陆博思苦笑道:“这下好了,我们竟成了杀人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