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
无缘无故的,就能有好事落到绮姐儿身上?
何氏半眯了眯眼,含笑的望着倏然横在眼前的明艳妇人。
五夫人卢氏身材匀称,鹅蛋脸,双眸间神采飞扬,身穿鲜亮的石榴红十样锦上衫,碎梅襕边综裙,头上插着镶玉金雀簪,十分耀眼。
她只有三旬不到的年纪,保养极佳,又因衣着华贵,一眼瞧过去竟和大奶奶风姿伯仲。
相较之下,坐在她身旁的三夫人贾氏便显得格外清减朴素。
右手被卢氏握着,何氏亦不挣脱,只语笑吟吟的奇道:“弟妹真会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是在紧张侄媳妇要欺负绮姐儿?你莫胡说,否则回头大嫂和侄媳妇若因此而生出误会,疏远起我们母女,我可是要将责任怪到你身上的。”
这几句话并不简单,若是换个严肃的表情道出,准是得让人觉得五夫人方才的话是有意在挑唆长房和四房的关系。
偏生何氏语调调笑,表情轻松,似真的就只是说笑。
五夫人神色不定,拿捏不准这位妯娌。
她进门晚,与何氏相处不满半年,对方就随夫外放离京去了。
故而,在卢氏的脑海里,对四嫂的认知仅限于外人描述。侯府下人说四夫人是个温厚没脾气的主子,二嫂林氏则告诉她何氏性软易欺。
五夫人出身不凡,生母乃豫亲王府的小郡主,她从小极得外祖父疼爱,周边人素来就卖她面子。
而自嫁进延庆侯府,公婆待她亦很礼遇,平时除了世子夫人,便是二夫人她也是惹过的。
不过,卢氏亦明白家里纵着自己多半就是看在外祖父豫亲王的面子。
因而,她清楚侯府里将来当家作主的会是哪一房,很明确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
大奶奶现在显然是有意亲近捧高这位新来的九小姐,那她就顺水说些好话。
谁知这个何氏如此愚笨,居然扭曲了自己的意思?!
五夫人张口,刚要出声,却又听眼前人费解的问道:“还有,嫂嫂有些愚钝,不知弟妹话中的好事是何解?”
五夫人顿时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四嫂果然是个不通窍的!
有人这么说话的吗?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自己说的是场面话,提醒她绮姐儿和大奶奶走的近将来准没坏处,她怎能这样直接的明问?
何氏却不顾这些,一副老实吧唧的表情问完五夫人,又满面迷茫的看向大奶奶。
她虽不确定五夫人口中的“好事”是否煞有其事,然若说大奶奶是真的纯粹喜欢绮儿才和她亲近,这点却也是不可信的。
早就得知公公延庆侯野心不小,而作为继承人的长房心思更是复杂。她们虽是府中的掌权人,但何氏却不想将自己一家的命运交到外人手中,任由旁人规划,决定她们的未来。
她自问不图侯府些什么,亦不愿为侯府的利益而牺牲。
这就是她,很自私,不会有对家族的附属感,亦不会为所谓的责任而履行什么义务。
她是个母亲,必须保护好子女。
何氏平日虽然总告诉女儿人心难测、宅院里争咻不断,也总教她些技巧手段,却到底不愿这样早的让女儿置身其中。
五夫人刻意对大奶奶的讨好,就足以肯定她心中的猜测:这个常氏远没有表面上看的这样简单。
何况,若真有好事,侯府里各房这么多人,还能轮到刚从太原回来的自家身上?
五夫人的脸色微滞,越发尴尬。
四嫂在追问自己口中的好事?有这么心急吗?
思忖间,发现大奶奶正望着自己。抬头,那双平静美艳的眸中,有转瞬即逝的恼意。
说错话了!
五夫人忙阖下眼帘,心中很是无辜。
她也不知为何,嫁进府这么多年来,对长嫂公婆都谈不上惧意,却在面前这位刚进府没几年的侄媳妇时,总显得嘴拙紧张,甚至都不知晓为何要怕她。
明明自己方是长辈。
“五婶,四婶问你话呢,怎么不出声?”
就在五夫人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大奶奶唤她,简直就像是条件反射的打了个激灵望过去。
只见大奶奶依旧拉着绮姐儿的手亲昵的偎在老夫人身旁,其如玉耳垂下的东珠银坠子明晃了她的眼。
四目相对,五夫人不敢直视,忙挪开视线。
身子就有些紧绷。
何氏自然将她对大奶奶的这份惧意看在了眼中。
顾绮年也觉得不对劲。
这位出身高贵的五婶婶,自己是听说过的,但没想到她会这样忌惮自己身边的长嫂。
不由就侧首瞅向握着自己的大奶奶,明眸细眉、粉黛绝艳,生得比侯府里所有姐妹都要好。
但在众多长辈面前,她毫不拘谨,没有该有的规矩,显得恃宠而骄。
顾绮年迷惑起家中的形势。
五夫人却不敢不接大奶奶的话,松开何氏的手底气不足的回道:“四嫂不知,我们府里就属承哥儿媳妇最爱护姐妹,绮姐儿刚回京对这边难免不熟悉,有侄媳妇她陪着肯定不会觉得陌生。”
这答话,很牵强。
坐在她旁边自始至终都没出声的三夫人抬起眼皮睨了眼她,没有说话又很快低下。
世子夫人接话附和了几句打圆场;二夫人林氏眼底露出抹嘲讽的意味。
何氏就在心底感慨,侯府里这几位妯娌的关系很微妙啊……
而对于儿媳们的这些动作,顾老夫人只当没看到,很温和的和大奶奶与顾绮年低语了几句,就望向世子夫人让其仔细安排四房的起居饮食。
五夫人见话题转移,不由松了口气,复又坐下。
余光却总忍不住往大奶奶处瞄去。
很怕对方怪罪。
说话间,顾绮年就是被大奶奶拽着坐在炕上的,她总觉能察觉到有道特别强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是来自二房的八姐姐顾佳年,仅比自己大了两个月。
八小姐就站在为首的六小姐身旁,位置醒目,双手不停用力的绞动着帕子。
老妇人素来严肃,性情也冷,身为庶房里的姑娘,从不敢奢望能够并排坐在她老人家的炕上,这样近距离的说话谈笑。
可是,才刚回府的九妹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今天这种场面,连几位伯母婶婶都只坐在炕前的锦杌上,便是六姐姐都和自己等站在这偏角。
九妹妹却因为大嫂的原因轻易得了风头。
八小姐咬紧着下嘴唇,她横看竖看也没觉得这位九妹妹哪里好,如何就让素来对人对事都无比挑剔的大嫂这样另眼相待?
自己平日想着法讨好她和六姐姐,前者不为所动,后者则总是表情淡淡,说的话都是说教。
六姐姐命好投在长房里她认了,但九妹妹呢?
她凭什么比自己风光?
自己父亲和四叔是一样的出身,而且当年她爹还被赶出京城做官,不像自己爹爹,如今已是翰林院里的学士,自己怎么能落于她之下?!
八小姐越想越气,乃至于等散场离开永清堂的时候,她心中还憋着份不甘和怨气。
就拉着母亲抱怨:“娘,你看见没?大嫂那样看得起九妹妹,都拉着她坐到了祖母身边。这么多年,我都没得到过那样的待遇呢,她凭什么?还有,大伯母做什么要对四婶婶那样客气,他们家有什么了不得的?!”
二夫人也想问四房有什么了不得的。
但是她能问吗?敢问吗?
长房做事,用得着自己的吩咐几句,用不着自己难道还用得着知会?
世子夫人掌管着内宅,大奶奶又得尽了老夫人的宠爱,谁敢质疑追问?
八小姐见她不出声,就停下脚步摇晃起对方胳膊,“娘,您倒是说说啊。你说那事都传出这么些时日了,也不见大伯母找我过去,她是不是不选我?这时候大嫂这样重视九妹妹,是准备用她吗?她也配?!”
“嘘,佳姐儿,你在这嚷什么,当是咱们院里呢?”
二夫人一把捂住自己女儿的嘴巴,谨慎的往左右道上瞧了瞧,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瞧你这点心思,都全写在脸上,能有点出息不?我问你,你私下里有没有问过锦姐儿?”
八小姐迟疑了会,心虚的摇头。
二夫人松了口气,放开女儿低语道:“娘跟你说,那件好事本就是属于她的。如今事难成,你大伯母和大嫂私下不知有多失望。锦姐儿她从小就是众星拱月长大的,你说府里谁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
佳姐儿,你别见她平时待人温温和和的,性子也是个厉害的。你大伯母那样栽培她,花的心里不比太子妃少,锦姐儿以前也认定了那个位置必然属于她,现如今擦肩而过,心底指不定有多恨呢。
咱们若想捡现成便宜,就得沉得住气,你若跑去她面前说这事,惹恼了锦姐儿,方真没你的可能了!”
八小姐却不以为意,心中极其肯定那件本该属于六姐姐的好事就会属于自己。
她心中是美滋滋的,母亲嫁进侯府后连生三个女儿,受了家里不少闲气。因此,等七弟出世后,便将他当宝贝般疼护着,偏心更是常有的事。
但是,她从不曾觉得自己这样幸运,出生的正是时候,比她前面两个姐姐的命都好!
喜形于色,八小姐很期待。
二夫人见女儿表情这样得意,好像事情都已经成了,不由冷声训诫道:“佳姐儿,娘的话你别总不记在心上。就说绮姐儿,你大嫂这样喜欢重视着,我还真担心她会是个变数。”
见母亲如此忧心忡忡,八小姐轻蔑的接道:“娘,你担心九妹做什么?娘这些年事事都顺着大伯母的意思,爹也极得大伯父赏识,难道四叔他们还能胜得过咱们家?我瞧着,大嫂对九妹不过是客气罢了,那样的便宜她哪里有资格得?”
但便仅是客气,她也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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