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殿下要请的是,太医署新晋的宋御医。
绿枝也听说过这宋御医的名头,听说宫外无知百姓都将她称为“捣药仙子”?
秦桑自小就是跟着孝敏皇后身边的,她幼时曾有幸见过那妙法娘子,虽说这宋御医是妙法娘子的亲姑娘,可真的就得了真传了吗?
然而看到宋灵枢的那一刻,她对这位被世人敬若神明的捣药仙子,只剩下忌惮。
她的医术如何,尚未可知。
可太子殿下待她,是情真意切的好。
最后她将消息传回了府中,她亦有私心,小姐答应了她,若是小姐嫁入东宫,便将她送回大公子身边伺候。
可谁能想到,小姐却因为嫉恨那宋御医,不,那时宋御医和宋丞相父女双喜临门,已经升为太医署的副院首。
小姐嫉恨那宋副院首,竟然惹恼了太子殿下,绿枝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大公子。
明明做错的是小姐,大公子他……
绿枝没忍住,偷偷拦住了谢道临的去路,向他请罪。
谢道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母亲和妹妹竟然如此大胆,将绿枝送到东宫竟然存的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
当即便给了她两个选择:
其一,若是她不愿待在宫中,谢家想尽办法将她弄出宫,放她远走高飞。
其二,她若是舍不下这天家富贵,谢家也不为难她,不过从此谢家与她并无瓜葛,她亦不许在往谢府递消息。
绿枝哪里会不明白谢道临的意思,可她如何舍得他,她必须留在殿下身边,只待有朝一日能帮得上他。
绿枝果断选了第二个,大公子倒真是绝情至此,果然谢府再无任何人联络她,可是……
可是为何她就是舍不下他呢?
绿枝心中清楚,若是想帮得上大公子,她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向太子殿下自荐枕席。
可殿下心有所属,从不正眼看她,她的期望遥遥无期,便将这闲气撒在宋灵枢身上。
只见这绿枝一边伺候宋灵枢起身,一边语气古怪的说着:
“奴依稀记得,宋副院首乃是府中的嫡女?”
宋灵枢此时还不明白这宫人是何意,抬眼看了她一眼,点头算是回应。
绿枝勾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哂笑道:
“奴一向听说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各个貌若天仙温婉贤良洁身自好,谁能想到竟也有像大人一般不拘小格的女子,能心大到和未婚男子同榻而眠?”
绿枝特意加重了那“洁身自好”和“同榻而眠”八个字。
宋灵枢自小在深宅大院里打滚,哪里会听不出来她的嘲讽之意,一时之间又怒又恼又羞又愧,然而脸上却毫无波澜。
她是谁?
一品丞相的嫡女。
陛下亲封的从三品大臣。
她的母亲乃是何家女儿,她的父亲亦是百年望族的新起之秀。
她做了什么,该如何做。
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一个奴婢置喙了?
然而她的教养却不允许她扇这奴婢的巴掌。
她看着绿枝一脸嫉恨的模样,突然开了窍:
这婢子莫不是爱慕太子哥哥,不然为何醋劲大到了这地步?
于是便刺激似的翘着兰花指掩嘴轻笑,端的是人比花娇人比花妖。
“太子哥哥说想我了,便亲自将我接了过来,真是缠人的紧,明明午后才一起在陛下面前见过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二人有何逾矩之处又如何?”
“天下人皆知太子哥哥不爱美色,多少投怀送抱的佳人都被他毫不怜惜的扔了出去,他能如此纵着我放肆,枕着他入眠,待我也是十足的宠爱了。”
“世人最多骂我一句不自爱,太子哥哥还会尽全力护着我,也总比有些惦记着太子哥哥床榻却怎么也上不去的女子要强上千倍万倍,你说是也不是?”
绿枝没想到宋灵枢能不要脸面到了如此地步,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竟然能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来。
然而自己又确实被她说中了心思,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又找不到任何话反驳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灵枢也不愿在让她伺候,将人打发走了,自己梳发。
宋灵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冷一笑,心想这宫人哪里会知道,自己前世被人设计,与那褚文良珠胎暗结后,有多少流言蜚语。
那些人的话可比绿枝说的这番话狠辣多了,宋灵枢身经百战,早就不知脸皮为何物了。
而且太子哥哥既然来问过她的意思,想必已经过了陛下那关,不然如何说动陛下赐婚。
不过宋灵枢哪里能知道,为了让元溯帝点头,裴钰费了多少心思。
元溯帝当日在太和殿让宋灵枢从那诏书上二选一,便是知道了裴钰的心思。
他还不至于在儿女姻缘的事情上算计裴钰,只是也是真心看重宋怀清。
然而太子已经权倾朝野,他容不下太子有一个作为宰辅的岳父。
然而裴钰还是说动了元溯帝,代价便是还政于他。
裴钰算了算日子,小姑娘明年便及笄了,若是能将他们的大婚和及笄礼同办也未曾不可。
大婚之后正是他们最恩爱的时候,没有朝堂上那些烦心事来打扰他和小姑娘花前月下,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且,谁说他还政之后,便不可参政了?
也正好要陛下知道,这处置军国大事并非吟诗作对那般简单。
这天下,是他的囊中之物。
小姑娘,他也要定了。
他早就知道了老三(宸王)和那淮南王密谋之事,在梦中也是他也是得到了线报,只不过纵着他们罢了。
裴钰清楚自己若不式微,怎么能逼得老三漏出马脚?
在梦中,他在北边一年不到的时间,陛下的身子也如大厦倾塌般轰然倒地。
宸王试图趁着他还未班师回朝,谋害陛下,假传遗诏先行登基。
然而他留在长安的一小支铁骑拼死护住了太和宫,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硬生生撑到了他带着先头人马回到京城平叛。
那时陛下已经油尽灯枯,温和平静的看着他,第一次对他露出父亲的神情。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为别的,因为他的小姑娘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