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军营都动了起来,自傍晚时便已入睡的士兵们都被唤醒,开始整理兵械甲胄,而后勤辎重营里,薛珍珠则是吆喝着让火头军们生活造饭,准备干粮。
“头儿,咱们难道就不能……”
薛珍珠手下的兵源复杂,铁勒人、突厥人、党项人、沙陀人、吐谷浑人,什么人都有,而且全都是俘虏出身,都被薛珍珠以德服人,个个都老实本分,干活勤快,没有丝毫的耍滑偷奸。
当然他们的日子也比以往当马贼或是强盗时舒坦得多,除了没有女人外,吃的好喝的好,哪怕干活辛苦,人人都还胖了几斤。
只不过这些草原汉子终究不甘心就这样过下去,能够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成为主君麾下正儿八经的兵马便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主君麾下兵马骁锐,哪里轮得到咱们上,都给某老老实实地待着,咱们给主君看好辎重营,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某自向主君请命,给你们个前程。”
薛珍珠脑子清楚得很,连云堡这种易守难攻的要塞,就他手底下这帮人,真去攀登攻打那就是送命,要是平原上和吐蕃人骑兵对阵,他们还有些把握。
“说得不错,你们给某看好辎重营,便是大功。”
“拜见主君。”
听到沈光的声音,薛珍珠连忙转身,只见自家这位主君在牙兵们的簇拥下进了辎重营。
“薛大郎,你做得很不错,等此番班师回朝,某保你个正经校尉。”
“多谢主君。”
薛珍珠大喜间也不顾沈光立下的规矩,径直跪倒在地高呼起来,这时候他身后那些属下们也都是眼睛发亮。
“行了,赶紧起来,半个时辰内?务必要为大军准备好吃食和携带的干粮?若是误了时辰……”
“误不了,误不了?主君放心就是?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薛珍珠起身后立马喝骂起来?然后整座辎重营顿时又忙碌起来,沈光也没有多做逗留?有了何大力他们这些葱岭守捉军的斥候做向导?夜晚行军便不是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的碎叶军在领取了干粮后,便各自按着所属的队伍纷纷拔营出发,长龙般的火把照亮了前方的山地?随着葱岭守捉军的斥候们在前引路?崔器率领的蕃部兵马做了先锋紧随其后。
三十里的距离,虽然都是山路,但是不考虑保存马匹体力的情况下,也就是半个多时辰的事情。
直到快靠近婆勒川的河岸时,碎叶军在毗邻的密林间熄灭了火把?然后给马蹄裹上厚布,含上衔枚。
沈光策马到达婆勒川的河面时?河水仅仅没过马蹄一掌而已,证明了何大力他们所言非虚?这几日婆勒川的河水变浅,根本不需要泅渡过河。
“过河。”
低喝声中?崔器领着蕃部兵马率先过河?直到河中央时?水面也不过堪堪打着他的靴子,这让崔器喜出望外,他已经能眺望到对岸山岗上模糊的城堡阴影,本来这河水当是这连云堡的一道天堑。
若是河水暴涨,他们渡河时被发现,贼军趁他们半渡击之,这一仗便不好打,不过如今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们。
崔器率兵渡河后,沈光催促着后面的军队迅速跟上,打连云堡这种要塞,除了要出其不意,更是要一鼓作气攻下,绝不能给守军喘息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三千多战兵全部渡过了婆勒川,这时候距离黎明日出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沈光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一仗他已经打赢了一半。
“原地修整。”
沈光没有急着进兵,而是让士卒们坐下进食饮水,恢复体力。
来到崔器所在的先锋营,沈光看着挑选出来的三百士兵,让人送上了大坛大坛的安西烧春,让身边牙兵们给他们还有何大力所在的葱岭守捉军的斥候们满上了酒液。
“诸位,这杯酒某敬大伙,此去连云堡,必定马到功成。”
微弱的星光下,沈光举杯朝这些充当先登死士的蕃部兵马和葱岭斥候们沉声道,“打下连云堡,某必有重赏。”
“多谢将军赐酒。”
崔器带头应道,然后和手下兵马一起举盏,喝下了盏中的烧酒,胸膛仿佛有烈火燃烧,浑身的血液也忍不住沸腾起来。
沈光这时候抬起头,只觉得脸上一凉,随后便错愕起来,漆黑的夜幕中,那原本微弱的星光已经荡然无存,影影幢幢的浓墨黑云遮蔽了天空,黄豆大的雨滴随着天边亮起的电光轰然落下。
不过顷刻间,大雨倾盆,雨幕中,沈光用尽力气朝身前的众人嘶吼起来,“诸位,这场大雨若是早下半分,咱们便会被堵在婆勒川,如今咱们渡河之后方才落下,这雨势如此之大,贼军更加不知我军奇袭,足可见天命在我大唐。”
“崔器,出发,先登抢城。”
“末将领命。”
大雨滂沱中,崔器怒吼着,招呼手下挑选的士兵们翻身上马和葱岭斥候们朝着前方模糊一片的雨幕策马狂奔。
天空中轰隆隆响起的雷声盖过了踩踏的马蹄声,当崔器领着蕃部兵马出发以后,沈光也没有多做片刻停留,尽起大军紧随而上。
电闪雷鸣中,李嗣业狂笑着,这样的大雨下,大家的弓箭都使不了,而且那些吐蕃贼军决计想不到他们会趁这等雨夜进攻,到时候只要崔器领着蕃部爬上山坡,给他的陌刀军搭好绳梯,他们便能攀墙而上,这一仗赢定了。
“沈郎,这是老天也要咱们拿此头功啊!”
“李兄,莫要挥刀,如今可不是耍乐子的时候。”
骤然亮起的雷光,让沈光看到身旁的李嗣业手握陌刀高呼怪叫,连忙大喝道,虽说滚滚的雷声远在天边,但是谁知道万一雷劈下来呢!
这时候雷声炸响,得意的李嗣业也忍不住缩了缩脑袋,不敢再挥舞他那柄又粗又长的陌刀,只是放在马鞍旁,拼命策马前进。
只是短短片刻,地上就已经泥泞一片,崔器已经领着蕃部兵马下马步行,冰冷的雨水从甲胄内渗入,可是每个人都亢奋无比,出发前灌入酒壶的安西烧春不要钱似地从喉咙口咽下,望着前方高耸的山岗,他们浑身上下都在躁动。
“上。”
随着崔器的高呼声,他挑选的蕃兵士兵们索性脱了甲胄,将一卷卷麻绳盘在身上,手脚并用地开始向上攀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