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怪婆婆,只敢捡着软柿子捏。横眉竖眼冲陈仪翻白眼。
陈仪只当没看见,理也不理她。她气定神闲侧身躺着,手臂支持下颚,看戏一般看着众人。
刘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特意跑来出云阁。打都打了,她可没那个闲工夫,真来探病。
“仪姐儿身体不适,祖母不怪你说话难听。只是,别怨祖母没提醒你。在府里,你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出了府,众口铄金,旁人若听见了。可不会体谅你年纪小不懂事.......”
刘老夫人话里有话,陈仪听得真切。无非就是在警告自己,顶撞长辈,世人唾弃。
又拿这套来压制她,看来她这位祖母,还是没有想开啊。
“祖母说得是。不过这点麽,仪儿不敢有劳祖母。是好是坏,仪儿如今已经看开了很多。有一句话,不知祖母听没听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仪儿差点就丢了命,这会想开了,觉得千好万好,不如活着最好。祖母,您说是不是?”
刘老夫人一时噎住。
陈仪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实在难缠。
刘老夫人决意不再跟她兜圈子,索性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
“我问你,秋露究竟怎么回事?”
“祖母在说什么,仪儿怎么听不懂?”
“别装糊涂,秋露昨儿夜里死了。她是你房里的丫鬟,她死了,你当真没听说?”
“秋露死了?”陈仪适时露出震惊不已的表情,惊声道:“秋露前几日,不是在您静心阁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说死就死了!”
陈仪换了副悲伤,且怀疑的表情,直视刘老夫人。
“祖母赏了仪儿三十板子还不够,就连秋露也……”
她话没说完,便开始抹起了眼泪。
刘老夫人气了个仰倒。
这小贱人指桑骂槐,明摆着说秋露就是她打死的。三十板子?要不是高世子多管闲事,早打得她去见她那死鬼爹娘了,那还有她叫嚣的份儿!
佟嬷嬷见刘老夫人脸色不对,连忙上前一步,说:
“三小姐胡说什么!秋露死在听雪堂,跟老夫人有什么关系?”
陈仪看起来更显得迷惑不解。
她先是看了看佟嬷嬷,佟嬷嬷一脸正气,好像陈仪确实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话。再看了看陈传文,后者畏畏缩缩,眼神左闪右避。
“三伯,佟嬷嬷说得是真得麽?秋露,当真死在了听雪堂?”陈仪凄声问道。
陈传文含含糊糊,就是不敢直面陈仪回答。
反倒是周三夫人见不得丈夫这怂包样,站出来痛痛快快答道:
“你没听错,秋露是在我听雪堂死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我还想问怎么会这样!”周三夫人显得是憋了很久,却不知气要往哪儿发泄。
莫名其妙丈夫带回了侄女的丫鬟,还告诉自己,婆婆说了,从今往后,秋露就是秋姨娘。周三夫人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丈夫却极不耐烦,直接甩脸子说什么:
“不过是多个姨娘,你管她是出云阁的丫鬟,还是静心居的丫鬟!这事儿是娘做主决心,你要是有异议,你去问娘,谁都不拦着你。看看你这副嫉妒的样子......曼姨娘你嫌人家是戏子,怎么,轮到秋姨娘,你又嫌人家是侄女丫鬟了?”
一番话避重就轻,颠倒黑白。生生将黑得说成了白得。
周三夫人当时气得眼冒金星,头一歪差点栽倒在地上。多亏了丫鬟手快,及时抱住自己,要不然,今儿她说不定就跟陈仪一样,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亏得她还有脸问自己怎么这样,她都打听清楚了。要不是她刻意纵容,秋露怎么敢勾引各房主子?
想不到自己一心一意对她好,处处维护她。到底是个白眼狼,怎么捂都捂不热她!
“我且问你,秋露和你三伯之事,你事先是否真的一点不知情?你这出云阁里,连主子带下人,所有人拢共加在一起,只有八个人。你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周三夫人咬了咬嘴唇,陈仪脸色没变,她自己反倒是泫然欲滴。周三夫人勉强忍住哭意,继续说道:“也是,你定然要说不知情,你怎么会承认!仪姐儿,三伯母往日待你不差,不说有恩,起码无仇.......你便是如此报答与我麽!”
话一说完,周三夫人便捻起帕子,频频擦拭眼角,一副伤心欲绝模样。
从她开口说话,到她振振有词,到她最后质问陈仪。
除了一开始,陈仪尚且有些难过,越听下去,陈仪心里越平静。
看来,外人始终是外人。真正关心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先来问过你,才能决心如何做如何说。
反观周三夫人,只是听了些只言片语,便断定了陈仪包庇纵容,甚至怀疑是陈仪唆使。可见周三夫人往日对自己表现的关心,也仅仅流于表面而已。
真正涉及到自身利益,便迫不及待,第一个跳出来,咬向损害自己利益那个人。
从这一点上看,张二夫人讨厌一个人,那是完全不假掩饰。周三夫人甚至不如张二夫人来得光明正大!既如此,陈仪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她愿意相信,就干脆让她相信去好了。
陈仪的沉默,使得周三夫人更加恼怒。沉默就代表默认,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事情真相,
“好好好,你不说话是罢。你不说话,就代表别人说的那些,通通都是真得了?你既承认了,三伯母也无话可缩,你,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周三夫人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这大概是她难得几回,这么理直气壮的训斥一人。
陈仪面色无波,缓缓看了一眼四周。轻轻开口说道:
“几位长辈今日气势汹汹而来,瞧着架势,看来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这唆使贴身丫鬟勾引三伯的罪名,是铁了心要栽到我头上了。我说得可对?”
刘老夫人满脸悲切,似乎又心疼又不忍。长长一声叹息道:
“仪姐儿,你年纪还小。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做错了事儿。只要你能诚心悔改,还来得及……”
“祖母慎言!”陈仪厉声阻止了她,朗声说道:“我只是问,各位长辈,是否认定陈仪有错。而非亲口承认自己有错!祖母这么着急下结论,难不成前几日打不死陈仪,今儿特意来,故意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好光明正大打死陈仪?陈仪竟然不知,自己在这忠勇伯府里,何时变得这般人人喊打了。到底是死了爹娘,任何人,任何时候,随随便便,都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了?”
陈仪一边说着,一边咬着牙,拼命从床上爬起来。
春俏想要上前扶她,却被她甩到了一旁。
激动一下,伤口再次裂开,身后的血如同绚烂刺眼的红花一般,迅速在衣衫上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