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取一叠子契书,放在案几上,林熙菡拿起来查看了一下,方道,“怎么还有城东的良田?”
燕京府四周近一年的干旱,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土壤表层的‘肥’力,长时间的脱水,植被坏死,干裂的土壤在海风中开始沙尘化,燕京府自北向西的地段许多都成了种不来地的‘裸’‘露’沙地。
林熙菡见了心疼,又想着她手上几块地也在此处,若是单个开渠养地,也是不成的。
便一次‘性’让安伯从衙‘门’买了大批靠近手上地头的荒地,将几块地连城一片,治理种草种树,做马场所用。
土地涉及广,又大,林熙菡怕引起人注意,只能让安伯分批购买,好在现在大胤北方这些地头都是地广人稀,宪宗打算从南边迁移些南人来北地开荒也不是一时能够完成的。
这块买得多,林熙菡也不觉得诧异,只是没想到安伯竟然超出林熙菡的打算,连东头稍微整治就恢复的‘肥’地也买了来。
林熙菡问到了,安伯也不敢推诿,当即详细解释道,“东头多出来的三块庄子,七倾的庄子早年是京都老牌子世家段家的,据说原是段家大小姐的陪嫁庄子,只可惜伪帝叛‘乱’,新郎一家上了吊,段家大小姐也被伪帝赐婚给了个傻子,最后段小姐还被唐家妖孽给害死了。段家太太见了这个庄子心里难受,朝廷让段家去认地的时候,段家人当即发卖了。旁人见又嫌晦气。老奴觉得……”
安伯提到了段凊师的旧事,林熙菡心里还是有几分明白的,段凊师可惜了,段家人如何不心痛。
林熙菡默默记下。
“那另外两块地又有什么由头?”
“靠护城河近点的那块地是范家的。伪帝篡位,范家投靠了伪帝,算是逆臣,后来就算范家五少爷有开城‘门’,放大军进城的功劳,也是要被朝廷算旧账的。所以范家唯一的血脉范五少爷就打算回范家族地,故临走前就发卖了去的。”
安伯不大清楚范家曾经和林熙菡表姐妹二人望过亲,实在是望亲的时候,林熙菡不是主要的对象,故安伯说起来也直白。
“范家要回族地?范家老太太和几个太太、小姐的都没了?”
林熙菡惯爱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大搭理不相干的。也几乎不曾听到范家的消息。现在头一次听到范家这样的下场,还是很吃惊。
“没了,听说伪帝登基为了降服范家。早就做了杀头‘棒’。”安伯一说,林熙菡就想到唐蕊和姬文璟的品‘性’,做出这样的事儿,不算稀罕。
“那剩下的那块地来着?”
林熙菡问道最后一块地的时候,安伯神‘色’有几分不明,嘴角扯出一块尴尬纹路,“这块地说起来还真是巧合。”
“这块地开始的时候,没人认领,朝廷没法子重新备案,就放在了衙‘门’里叫卖。老奴一见恰巧离刚买的两块地较近,就想着日后慢慢地将他们连城一片,就顺手买了去。”
安伯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没想到刚到手,银钱都‘交’到衙‘门’了,长公主家才跑过来,说是这块地头,早年是伍家二太太的陪嫁,想要从老奴这儿领了回去,却又没契书,老奴自是不理睬。”
安伯一本正经的说法,让前来上茶的紫云捂住偷笑,她拢起云袖,给安伯倒了菊‘花’枸杞茶,“安伯喝喝茶,消消火,您这气替小姐出了,就别在吹胡子瞪眼了。”
紫云一说,安伯‘摸’‘摸’胡子,捧着茶啜了一口道,“老奴全然是公事公办,不存在什么‘私’心来着。”
紫云朝林熙菡看看,给林熙菡倒了一小盅玫瑰‘露’子,就朝安伯俏皮地眨眨眼,就退了出去。
等紫云身影消失在‘门’外,林熙菡才喝了小半盅‘露’子,道,“是那块十倾老地。”
安伯点点头,“是那块地,那地平整,‘肥’力又足,东西‘交’纵两条河,耕种极为方便。老奴先那块地却也不是为了出气,实在是块好地。”
林熙菡自然知道安伯选这块地,肯定是这块地好,但是得理不饶人,怕是为了自己出气。
伍家背信弃义,奉旨另聘旁人,林熙菡身边人不高兴,但也能体谅伍家不能抗旨不尊。
但是偏偏伍敬行后聘了崔明椘,这下子简直断了林熙菡的活路,让林熙菡在崔家尴尬起来。
林熙菡身边的老奴怎么能不生气,给伍家添堵也纯属正常,怕是这块地,安伯就是知道是伍家太太的陪嫁,才死咬着不放。
林熙菡笑笑,挑出两张地契,‘交’给安伯,“段家遭了灾,怕是几十年都难缓过劲,咱们得了那块地,到底有失厚道,何况段姐姐也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相救之恩,安伯你便将这块和段家那块地相差不大的换给段家。”
林熙菡说完将一张七倾地的地契‘交’给安伯,安伯接过点头,他不大清楚林熙菡当时在北胤的情形,但是一听段家对林熙菡有相救之恩,就对段家有了七分好感。
“至于这张地契,伍家说是他们家,便当时他们家的。伪帝登基,头一个对付的就是长公主家,如今长公主家怕是也艰难,安伯,你顺便也将地契还给长公主府吧。”
“这……”林熙菡大度,安伯却替小主子委屈。
旁边盘着账的兰嬷嬷忍不住骂道,“糟老头子,你咋这么笨呢?咱们不计前嫌的送过去,才显得长公主府寒碜人来着呢?”
安伯这才恍然大悟。
长公主府到底不是破落户,前脚悔婚孤‘女’,后脚夺孤‘女’财,怕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上一段日子。
尤其是长公主这段日子虽然势头盛,但是跟着宪宗落马了一批老世家,得罪了一票人,也算是毁誉参半的下场。
林熙菡的事儿,长公主府和崔家之所以尴尬,还不是因为林‘玉’煊夫‘妇’到底是功臣义士,林熙菡到底是立过功劳的孤‘女’。
长公主府悔婚崔家,而且崔明椘和林熙菡还是表姐妹,这通做法,明摆着告诉旁人,“我就是攀龙附会,嫌弃林熙菡没权没势”来着。
当然实际情况,长公主府也并不愿意做这个毁名声的事儿,但是外人不清楚。
外面流传最多的不过是,“伍家早年和林家定了亲,只是林家败落,林九娘又是个孤‘女’,长公主不满,就找揪了陛下,让陛下赐婚了有权有势的崔家,‘逼’着林家自动退婚。实在是背信忘义又虚伪‘奸’诈。”
可以说崔明椘和伍敬行的婚事,宪宗坑的不仅是崔林,还有伍家人。
世家立世,除了权财就是名誉。
伍家也委屈得紧,但是林熙菡更清楚,伍家若是真不想结亲,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他们考虑家族利益,最终选择听从宪宗的吩咐而已。
林熙菡理解,却不能不为成为旁人棋盘上的棋子难过,恶心一下伍家人,也不是不可以。
何况伍敬行和崔明椘的婚事定了,名声对林熙菡来说,比他们更需要。
安伯意会当天就大张旗鼓地去长公主府送了地契,此时长公主府正与几个相好的夫人想看聘礼,一下子收到了林熙菡送来的地契,又尴尬又无奈。
长公主当即换来了大儿媳‘妇’,问起她是否做了什么手脚,被人家拿捏住了。
长公主对林熙菡并不甚放在眼里,但是早年吃多了林‘玉’煊的亏,对林‘玉’煊身边这个面善心‘奸’的管事儿也有几分了解。
知道他不会没事惹事,却是惹了事,定不让你好过的。
这一问及,还真问出了些事儿,实在是林熙菡借住在崔府,来人客去的,一见到林熙菡,就想到伍敬行悔婚另聘崔明椘的事儿,怎的不让伍大夫人这个做母亲的难受不已,百般无奈下,就出了个主意。
在崔家添置新仆从的时候,送了几个自己人进去,风传风传一下林熙菡的事儿,让林熙菡不好意思待在崔府。
在伍大夫人看来,自己的确对不住林熙菡,但是这也绝非她所愿,可是对不住归对不住,做母亲的总要替自己儿子打算。
林熙菡天天在伍敬行和崔明椘的好事周围晃‘荡’,不是明摆着让人们记住伍敬行悔婚的事儿吗?
败坏伍敬行的名声,对伍敬行日后官场声誉、考校都是不大不小的影响的。
伍大夫人赶走林熙菡,又没对林熙菡做下什么太过分的事儿,林熙菡何至于送上‘门’,打伍家的脸。
果然没多久,伍家索要林熙菡地契的事儿,燕京府的上流人士皆知道了,众人‘私’下里风传伍家太过失了厚道,前脚借着皇家的势力退了人家的亲,后脚攀附人家的外家,现在还夺了人家的傍身产业,实在是心黑的紧。
还有些和长公主不和的,说长公主府是借着林‘玉’煊的旧恨,来报复人家‘女’儿来着,简直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有些厚道的也提了一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林家到底不成了,伍家这般做法也情有可原,只是手段太过决绝了。
长公主府呕得喘不过气,没办法,伍侯爷亲自让大儿媳‘妇’往崔家给林熙菡送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