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长矛恶狠狠地戳了下来,秦疤子左手盾牌迎了上去,呛的一声,矛头戳在盾牌之上,向旁边一滑,一探右手,但捉住了矛头与长杆交接住,一声吼,便将上面那个来不及松手的梁军给拽了下来,人还在空中,秦疤子手中的圆盾便恶狠狠地砸了上去,锋利的盾牌边缘,哧的一声便将那人的脑袋割了下来,鲜血水一般的喷溅出来,浇了下边的人一身。
但就是秦疤子杀了这么一个人的短短的一瞬间,他的盔甲之上,已经插了好几根羽箭。与他一齐翻过墙来,掉到这个陷阱中来的唐军有好几百个人,可不是个个都有秦疤子这样好的身手和盔甲的。他们被城头之上的羽箭压制得根本就没有法子起身,而上面的长枪此起彼伏的戳将下来,不时便有人发出惨叫之声。
秦疤子红了眼睛,他顶着盾牌在壕沟里奔走,已经看到了好些自己的兄弟躺在了地上。头顶之上传来了呼啸之声,他举起手中的铁盾紧紧地护住头脸,咚咚两声,手臂剧震,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那是上头的敌人在用抛石头砸他们。
一时之间,被压制在沟底的他们,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葛彩带着第二波人冒着如雨的弓箭和石弹冲了上来。
“盾手列阵上前,弩手压制墙头!”葛彩厉声喝道。秦疤子一翻过去便没有了影儿,就算是再没有经验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妙,更惶论她这样的身经百战的好手了。
本来没有了主意的秦疤子的部属正自乱成一团,几名校尉争执不休,葛彩的到来,倒是让他们不用再拿主意了。有些纷战的战场,倒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静。
一排排的盾手顶到了最前方,在他们的身后,弩手坐在了地上,张开了他们手中的臂张弩,嗡嗡之声大作,一排排弩箭射上了城头,将那些正探出半个身子向下面射着箭的梁军,一排排的射下城来。
城上的还击异常凶狠,强弩,石弹,羽箭,集中了火力在攻击着盾墙,不时便有盾手倒下,但倒下一名,立刻便有另一个冲上前去,捡起盾牌,重新举了起来。
葛彩冲到了胸墙之前,秦疤子比她要高半个头都看不到内里的情况,更何况是她?
“趴下!”她转身过来,冲着身边的一名士兵吼道。
那士兵瞅了一眼葛彩的身材,脸露为难之色,不等他说什么,葛彩已是一刀鞘敲在他的腿弯里,再一脚踢在另一侧一个士兵的腿弯里,两个士兵哎哟一声,已是半跪在了地上,一边士兵的肩膀之上踩上了一只脚,葛彩吼道:“托我上去。”
两个士兵发一声吼,扶住葛彩的两条腿,将她托了起来。
刚一冒头,几枚羽箭便从对面射了过来,葛彩猛一缩头,羽箭嗖嗖地从头顶之上射了过去,下头两个士兵双腿打颤儿,险些便软倒,话说葛彩也确实太胖了一些。
当然,当着葛将军的面,是不能说胖的,要说强壮。
虽然只瞅了一眼,葛彩已是看明白了内里的状况,心里不由暗自骂娘。搞不好秦疤子今日要一命归西。
“秦疤子,坚持住,老娘来救你了!”葛彩扯开嗓子吼叫了一声。
“快一点,不然老子今天要归西。”墙后下方,传来了秦疤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受了伤。
葛彩心中微沉,她可知道秦疤子是一条硬汉子,不是真正的束手无策了,是绝不会如此气馁的。
“掷火兵!”葛彩大吼了起来。
一队头上带着红头盔的士兵,迅速地在一队盾兵的掩护之下冲了过来。葛彩稍作安排,一名名的士兵便蹲下身子,将这些红头盔给扛在肩头之上架了起来,这些人的手中,握着一个个的陶瓷小罐。弯腰让下边的人将小罐前面的引线点燃,屏声静气地默数了几个数字,然后发一声喊,便将手里的瓷罐将向着城墙之下扔了过去。
稍顷,轰隆隆的爆炸声音不绝于耳,这些瓷罐落在了对面城墙之下,轰然炸开,一朵朵火花飞溅开来,沾染到了梁军身上,立时便将对方引燃。有些瓷罐砸在了墙根儿之上,便连城墙都开始燃烧了起来。
“绳子!”葛彩再一次下令。
一根根绳子抛过了矮墙,垂到了内里的壕沟之中。
“弓弩手压制,掩护兄弟们出来。”葛彩靠在墙根之上,大声吼着。
一个个唐军弓弩手们被人架着从墙头露出了身子,手里的弩箭呼啸着射向对面,射出一根,便将手里的弩弓抛下来,下方,自然有人给他们再次递上上好弩箭的新的弩弓。
不时有人一仰身子,从下面架着他的人身上栽下来,或者身子向前一仆,倒在墙上,再无声息,但每到此时,下面的人,总是沉默着向回一抽身,将死去的战友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又一人毫不畏惧地再一次跨上他的肩膀。
后方,任晓年紧握着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他的士卒在不停地伤亡。但他们,连第一道障碍都没有越过去。
城头之上的打击,明显是经过精心算计的,整体地覆盖了这一区域。
壕沟之中的唐军遭受到的致命打击,在猛火油弹爆炸的那一瞬间,终于弱了下来,这让他们有了喘息之机。
头顶之上抛下的一根根绳索,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沿绳而上。”秦疤子吼道。
看到有活着的士兵正在把死去的兄弟的尸体往绳子上系,秦疤子道:“放下,先顾活的,活着的先走,没了的兄弟先留在这里,回头我们再来给他们收尸。”
几百名唐军,此时已经不足百人了。听到了秦疤子的话,他们放弃了战友的尸体,抓住绳索,向上攀越。
但此时,却也是他们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
羽箭呼啸而来,不时将正在攀越在唐军射落。
秦疤子将脚边上一个挨了好几箭的家伙系在绳索之上,伸手扯了扯绳索,示意后面的人拉动绳子,看着绳子带着这名伤兵缓缓上升,他将手里的盾牌塞到这名伤兵手中,“护住要害。”
在壕沟里来回跳动着,眼见着再也没有了一个活人,秦疤子这才嚎叫了一声,猛跑几步,抓住了一根绳索,两手交替地向上快速地攀爬着。
身上不时传来叮当的声响,那是羽箭射在盔甲之上的声音,只要不是奔着脑袋来的,秦疤子一概不理。
两手终于攀住了那道墙,一用力,他整个人翻了过去。卟嗵一声摔倒在地上,却是像一个刺猬一般。
“没人了?”葛彩凑到他身边,问道。基于对秦疤子的了解,如果下面还有活着的人,他是绝不会出来的。
“都死了!”秦疤子痛苦地垂下头:“葛彩,撤退,不填平了这道壕沟,我们根本就靠不拢城墙。”
葛彩点了点头,她刚刚看了一眼,知道接下来的第一要务,就是平了这段壕沟。
“撤退!盾手押手,弩手掩护,其它人先撤!”葛膝吼了一嗓子,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柄弩弓,对准了城头之上一名梁军,狠狠地勾动了扳机。
活着的唐军拖起了战死的兄弟的遗体,缓缓地向着后方退去。
城墙之上,看到这一幕的刘信达,眼角微微抽搐着。
唐军看起来损失不小,但他,并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
秦疤子是被抬回来的,任晓年虽然脸色铁青,却仍然先检查了一下秦疤子的伤势,“没啥大事,养上十天半个月的,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
秦疤子却是哭了。
“任将军,是我的错,我太冒进了,几百个兄弟,就这样没了。”
任晓年摇了摇头:“刘信达这条老狗,我会剥了他的皮,你下去休息吧。刘元。”
“在!”
“下一轮你上,先给我摧毁了这段墙,填平了壕沟。”任晓年道。“周振负责掩护。”
“遵命!”两人齐声道。
半个时辰之后,战鼓之声再起,唐军再一次出动,这一次冲锋的队伍里,夹杂着大量的撞木。
胸墙一截一截的被撞塌,胸墙后方的布置,终于完全呈现在了唐军的面前。在双方远程武器无休止的相互对射之中,唐军扛着一袋袋的泥沙石块,将壕沟一段一段地填平。
这是一个水磨功夫的活计,双方损失都谈不上大,但时间却一点一滴的这样被消耗掉了。当城外所有的壕沟几乎都被填平的时候,太阳已经从远处的山巅之上消失了。伴随着鸣金的锣鼓之声,唐军开始后撤了。
“虽然只是试探,但可以看得出来,梁军的抵抗决心还是很坚决的。而且准备也极为充分。”柳如烟皱着眉头道。“这是一场硬仗,所以,大家不要存什么侥幸心理,速胜心理了。一步一个脚印,与对手见个真章吧!”
杨密点头道:“等到李敢拿下了应城,彻底切断了鄂州与忠武军方向的联系,或者对他们的士气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大将军,明天,请允许仍然由我们攻击!”任晓年红着眼睛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