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玉静立在唐子柔身后,神色复杂。
船上还载有其他客人,她就这么跟着唐子柔上了船之后,亲眼目睹这些人的态度由震惊,惊喜,礼让,惊诧,恭敬……一直到现在的自然转变。
就比如现在,这唐大小姐就挽了袖子,电吉他和包袱直接扔了一边让夷玉这个随身临时丫鬟看管---她有要事要做,不可能带着夷玉犯险,所以只答应带着夷玉到南越---和几个商人、江湖人的男子围着桌子大块吃肉,大碗喝汤……
小船上还有几名女眷窝在船尾,偷眼瞧着,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只是看着目光闪烁。
幸好连日来对唐大小姐的习性作风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把握,试想一开始,自己可是和其他女眷一样蹲坐船尾地。
那时,自己心中想着只有一个念头:“这唐子柔…也太没羞了吧?”
可过了几日,这个念头慢慢变为了:“这唐子柔…过得好让人羡慕。”
她身上就仿佛全身上下透露着洒脱自然的味道,和自己这些女子大不相同。不,不仅仅是女子,即便是男子,皇家人,贵族,也决计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具有独特魅力的人,让人忍不住亲近。和她说话,就感觉如遨游海洋,闲散舒心。和她相处,就感觉如卧山林,清新自然。
就好像,就好像身上的一层层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枷锁消失了一样,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么或许就是…听闻皇上大赦天下之时的心态了吧…不,不是,是更自由的一种心态。
“夷玉你站着做什么,东西扔边上仍边上~这船上还怕贼啊?一起来坐!”唐大小姐招招手笑嘻嘻道,“我来教你们一个好玩的!拿几双筷子来!”
哪有这么就莫名其妙和陌生男子同坐的?夷玉脸心中苦笑一声,顺从地坐在唐大小姐后面。看着她洁白的脖颈诺有所思。
为什么,自己还不下手呢?
是周围耳目太多吧!
可是半夜呢?半夜又为何下不了手?
夷玉不由地想到了那天夜里,玄月高挂,流水清趟,四周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她悄悄睁开眼睛,慢慢地抬起头,试图寻找唐子柔的身影。
却见一道倩影,独坐船头,单腿悬挂船外,另一腿儿耷拉的立着,她把下巴扣在自己手肘上,手肘又弯曲的扣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和悬挂在外的腿儿同时拨弄着流过的河水。
“哗啦啦~哗啦啦”
她只是这么低头看着,低头看着。
看着她自己因为月光斜照下的影子。
一滴水珠滴下。
从自己的眼光看去,那清丽的半边脸儿嘴唇轻轻抿着,不时有滴滴水珠滚下。
她抓起身边的一壶酒,抿了一口,也不知自己对自己自言自语说着什么,依稀听得见“对影成三人…上天如此待我…不论前世今生…终也孤身一人…”
她是极少饮酒的,据她说她特别易醉,但那夜却喝了很多…
她醉倒了,就那样侧躺在船头,一头染黑了的秀发,迎风飘扬。
夷玉轻轻起了身,毫无声息的站在了她身边。她已知想要杀她,身上决不可带兵器,运足了内力的手掌这便高高扬起!
只需这一掌,便是几头牛也都给打死了罢!
夷玉眼神几度变换,忽地想起那日扬歌城上,那一大一小的佳人身影,又想起那白梦蝶舍生保她一命的情景来。
只需这一掌,便是几个人也都要伤心了罢?
那自己又和自己痛恨之人,又有何分别!?
可,这人的生死,本就又长又短,每个人也都为了心中要守护,要追求的东西…你杀我,我杀你!
自己也有要守护的东西!
这也怨不得谁!
夷玉心中叹气,眼神却一冷!
手掌猛地拍下!
却忽然船身猛地一颤!所有人东倒西歪!
“触礁了!”船尾摆渡的船家大惊失色喊道!
夷玉身体本是因为下压的动作瞬间被甩出了船身!
“夷玉!”自己要杀的人一声大喊,原本侧躺在船上的她也跟着摔了出去!但是,她却浑然不管自己的模样,那月光下满是通红的醉酒脸庞却异常坚定,猛地朝自己伸出了手!
“抓住我的手!!”
“扑通!”“扑通!!”
两声入水声音,自己水性本是极佳的,但触礁船只猛地打了个旋儿,赫然一个船舷就劈头盖脸朝着自己脑袋撞了过来!
“夷玉!”她大喊着!
那船舷越来越近!
这就要结束了吗?
忽地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眼前已然笼罩了那一片黑影,自己闭上了眼睛。
“嗙!”船声整个猛地一颤,撞到了人体了!
“快,快救人!夷玉姑娘和唐姑娘掉下去了!”船家惊恐道!
一股温热喷了自己一脸!
猛地张开眼睛!
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弯弯的看着自己,她眉头微蹙,嘴角血丝无数。
她微微一笑,忽地又眼神一狠!
“起!”
自己腰间顿觉一股刚猛无匹的力量透体而入!
“刷拉拉!”
自己的身体竟然就这么直直地被她从水里斜斜推飞了出去,直到空中!几个男子赶紧七手八脚截住了自己,而她却因为作用力沉了下去!
“唐…!!!”一个字,脱口而出!望着那平静的河面,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她喝了酒,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自己眼泪不受控制地滴了出来!
“哭什么哭,还活着呐就给你哭死了。”那苍白的熟悉脸庞从河面上冒了出来,笑嘻嘻着道“伦家哪有那么容易死?再说了,你可是要死在我之后的,我这时候死了,那你不也快了?别给我说千百年啊,我可特么的自己也要活个千百年呢!”
“噗嗤…”自己忽地就梨花带雨了“千百年,那不也成了老妖怪了?”
“老妖怪又怎地?这叫长生略老,你懂个啥?别人想都想不来咧!”她顺着船家递过来的杆子爬了上来,左右扭扭背部,“差点撞断了伦家的背哟!”
自己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难以和她之前独自在船头借酒浇愁的样子相串通。
“你怎地如此傻?”
“你不知道我这人最受承诺,那要撞到了你,看你这细胳膊嫩腿的,又不会武功,能受得起那一撞啊?”
“......说的就好像你武功很高似地。”
“那是啊!我武功天下第一!再说了,你要先跪了,那我岂不是无言无信之徒?难道你要我置身千夫所指的境地中么?”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所以要死也是我先死,你可不能让我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哟?”
她一脸煞有介事的表情,自己……好生五味成杂。
至少今晚,便不再动手杀她了罢?
“想什么呢?发什么呆!来来来,来坐!”唐大小姐拽了夷玉一把,让她靠的更近一点,耳后抓起一把筷子随手消去了其中一根一节,其他则保持原样“我教你们玩的这个啊,叫做真心话大冒险,抽到最短的人算输,其他所有人可以让输的人……”
“哈哈,好玩好玩,唐姑娘果然不愧是名伶,各种好玩把戏就是多啊!”
一群男人和一个女人围着一个吃饭的木桌玩了起来。
也不知是怎地回事,第一盘就是一男的输,他选了真心话说了自家养了几头猪几头牛;下一个人问了家中几个子女;在下一个问了家里每日花费多少铜钱;夷玉问了有没有兄弟姐妹...轮到唐大小姐了,只听她开口道:“你们这也叫玩真心话大冒险?”说完阴险的扫视一圈,视线所及者无不胆战心惊,直到最后输的那人身上,直盯得他牙关都抖了才嘿嘿一笑,忽地开口道:“你走在沙漠里饿的不行了,忽然有两个东西放在你面前,你最起码要选择一个,屎味的草莓和草莓味的屎,你选择吃哪个?”
众人瞬间全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