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的称号可不是闹着玩的,木良要真是个江湖骗子,那林清和不介意当场就拆穿他。
可是她细细一打量,却发现木良还真有那么些神医的模样,许是从没有见他穿常服出来过。今天他着一身白色道袍,袍子上虽绘着五行八卦图,可是真引人注目的却是袖口领口的点点红梅,若不是他面庞稍显稚嫩,这样的衣着打扮,倒真算得上风流倜傥了。这还是先前的小飞贼么?林清和不禁存着三分好奇,非要看看这个木良到底有什么本事。
穿上了道袍的木良似乎真是脱胎换骨了,一举一动都透着超然物外的境界,眉宇间更是坦然宁和,不知道的人,还真要被他的一招一式给震住了。
怪不得林韬会相信他是神医了,林清和不禁腹诽,看不出来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做样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且看木良闭目诊脉片刻,又在林修德鼻下探了一探,一番诊断下来,他才悠然道:“令尊所患顽疾乃是由恶毒所致,毒从发肤浸入,及至骨血、静脉、肺腑,倘若再迟些,就要流入脑髓、心脉,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啊!”
林韬听罢更是震动,一面感叹神医技艺高明,一面侥幸时间还来得及。遂迫不及待道:“木神医医术高深堪比在世华佗,家父病重,唯有神医有方可治,还请神医万万出手相救,到时候我林家上下必将感恩戴德!”
林清和张了张嘴,额头隐隐有一团黑线,她这个糊涂爹爹真是太好骗了!三言两语就把他哄的服服帖帖,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在官场上沉浮的。
可眼下她还是选择静观其变,毕竟木良还没有露出马脚,她也不好就这么拆台。
只听木良点点头道:“林大人客气,治病救人、行善施道本就是我的本分。方才我为令尊查看之后,治病之策已然了然于胸,不过此乃天机,不可轻易泄漏……”
木良欲言又止,颇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林韬立刻会意,立刻一拍额头,“是我怠慢了!让神医见笑了。”说着赶紧转身吩咐管家:“把无关人等都给我轰出去!神医治病需要清静,你们别在这碍事。”
管家唯命是从,片刻把人撵了个干净,屋里也就剩下林韬和林清和二人同木良相对。
“木神医,你看,这样你可方便说了?”林韬毕恭毕敬地拱手,真恨不得立刻把木良供起来。
木良轻轻嗯了一声,飞快地瞟了一眼林清和,然后云淡风轻地把昨晚上跟林清和说得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又讲了一遍:“解药必须每天服下一颗,连服一个月才能清除毒素……解药不能久放,需当天制当天吃……”
林清和听得目瞪口呆,这个木良真有意思,他还真敢!难不成当她是个傻子么?!
她张嘴就要说话,殊不知林韬却先一步挡在她前面,“神医所言极是!”
这个……林清和瘪瘪嘴……罢了罢了,由他去吧,既然她爹爹都同意了,她还能有什么好说的?与其让她爹骂她不孝,还不如将计就计,反正木良在府里有她盯着,想来也不会翻出什么花来。
想到这她也就兀自呼出一口气来,嗔怪地瞪了一眼木良,见他笑的纯良,竟好似早料到会是如此似的。
木良计划成功,心中虽是欢喜一片,神色却并无变化,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足的,不然也辜负了他师父的一番苦心呐,虽说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师父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过既然一切都遂心如意,那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有他师父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只是没想到林韬果真答应的这么干脆,他来时还有些忐忑,甚至怕林清和会揭穿他,可是一切都如他师父预料的一样——异乎寻常的顺利。
木良在心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此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清和锐利地眼神和警戒的神色,他没来由地想笑,遂在林韬转身叫管家的那一刻朝她吐吐舌头以示得意。
林清和见他顽劣,不由得皱眉,轻哼一声。却见林韬已经叫了管家进来,字字句句好生叮嘱:“从今天起木神医就是我们林家的贵客了,你速命人打扫出一间上房来,一应物品都按木神医的要求来添置,府里的家奴也任他挑选,吃穿用度一律都用最好的,总之不能有一丝怠慢!”
管家摸了摸额头的汗,点头如捣蒜:“小的记下了,小的这就去办。”
话毕他风风火火地出门,他儿子苗庆等在门口,见他一头是汗的出来,不免惊诧万分,递了汗巾给他,又问:“爹,大老爷又冲您发脾气了?”
“没那回事!”苗助摆手,脚下的步子也更快,“府上来了一尊菩萨,老爷点了名要好好供着,我这是着急办差事去。”
苗庆不解:“您说的就是今早上门的那个小子?他怎么就成菩萨了,我看他还没我年纪长,就小白脸一个。”
苗助脚下一顿,伸手在苗庆头上狠狠来了一下:“祸从口出!老爷刚叮嘱了不能怠慢木神医,你这就出言不逊,好在我是你爹,要是让别人听去了,老爷非把你嘴缝上不可。”
苗庆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子,心里别提多憋屈,再看他爹那严肃劲,他心里更是不高兴,嘟囔着回:“我看他就是一江湖骗子,过几天他自己演不下去了,看老爷怎么收拾他。”
苗助虽然怨苗庆口无遮拦,但是他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是事实是,他即便再怎么不信,也由不得他胡想。大早上的时候,府里派出去寻药的人回来了,五个人讲了五个消息,但是每一条都跟一个得道神医有关,要么说在哪个山中见了神医打坐的石台,要么说在哪个江边听渔民说起了神医的光荣事迹……可是却没人真正跟神医打过照面。
好巧不巧的,府里上下正着急上哪找这个神医呢,这个神医就自己找上门来了,说是巡游路过此地,发现了机缘,遂来了一桩心愿。这话搁在平时,那都是哄孩子的,可是跟前面五个人的话一印证,倒成了不能再真的事实了。众人都为找到了神医高兴呢,哪还有什么功夫去深究。就这么,这个找上门的神医就进了府,成了贵客。
想到这些,苗助长叹一口气,“咱们做下人的,只管好好遵着主子的吩咐做事,旁的事都别瞎想,”他抬头瞟了瞟儿子,又补充道:“想也没用!你还是好好学着点本事,将来我做不动了,你就是这个家的管家了!”
苗庆眼皮一跳,不得不把所有私心杂念抛诸脑后去,泄气地点头:“爹教训的是。”
两人再不多话,只是忙着去料理木良的住处了。
林韬得了一位神医,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高兴之余对林清和的态度也就好了很多,顾念着她这些日子照顾林修德尽心尽力,遂夸赞道:“清和当真是爹的好帮手,这些日子辛苦你,等爹闲下来,带你出去逛庙会。”
林清和早没了逛庙会的那份兴致,她虽觉得林韬这种收买人的方式幼稚,却不得不欢呼雀跃道:“谢谢爹爹!”
林韬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一走,林清和脸上笑容就尽退,默声坐下,玉瑶沏了茶上来,见识到了她方才的神色变幻,别提有多讶异,其实她已经有所察觉,这个大小姐,并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幼稚少女,她没有少女的脾气,没有少女的娇嗔,甚至没有少女的扭捏。她冷静从容得不像话。
可是这样的疑惑玉瑶却不想说出来,她不由得想,也许林清和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也都是因为她所受的一切辛苦吧,她在府里这么多年,也早有耳闻,林清和虽是林韬的嫡长女,可从四五岁时起,就再也没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天天混迹在下人堆里,不但没有疼没人爱,更没人看得起她。
从苦日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姑娘,必然是蜜罐里长大的姑娘不能比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玉瑶自己就是这个的苦孩子,却没曾想,林清和竟是比她还苦。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她这样的性子,于府中行走,倒是有益的。
这一番念头飞快地从她脑海中滑过,也不过一会的功夫,她也就抛诸脑后了。
见林清和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不免排解道:“大小姐,如今有神医相助,老祖宗一定否极泰来,你该高兴才对。”
林清和按了按双鬓,不知为何没来由的一阵头昏,遂含混地回:“嗯,高兴,挺高兴的。”
她嘴上上说着高兴,表情却淡淡的,玉瑶纳闷,便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顺水推舟,林清和点头:“嗯,可能是累着了。”她自然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因为木良的事情而心神不宁,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
木良此番前来,显然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不然也不可能如此不避讳,林清和吃了哑巴亏,闷闷不乐了许久。抬头却见天空澄明一片,似乎也在向她暗示晴好的未来。
她长舒一口气,稍微释然了些。忽然想到,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去学堂了,夫子严苛,到时候还要想好了托辞同他解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