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里没有开灯,一片死寂,借着那虚掩着的门缝漏进来的一丝惨淡月光,张小洛依稀看见魏巡那肥胖的身影正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胖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搞什么?”
张小洛不耐烦地嘟囔着,一边顺手将那只开了一条缝的屋门推开了一扇,终于看清了魏巡那张阴沉的脸。
“来搭把手!”
魏巡一边瓮声说着,一边弯下腰,双手扣住面前的一根黑乎乎的木板,转头朝着张小洛吩咐道。
张小洛眯起双眼凝神看去,魏巡双手扣住的,竟是一块刷着黑漆的棺木盖子。在屋内正中央的位置,赫然摆放着一副没有棺盖的庞大棺柩。
“魏胖子,你把我喊来就为这个?”
“哪那么多废话!干还是不干?”
魏巡弯着腰,撅着屁股,再次朝着那正手扶屋门,一只脚仍站在门槛之外的张小洛低吼了一句。他那抓着棺盖一头的双手,逐渐用力,竟抓得棺盖“噼啪”直响。
“谁叫咱俩是老铁呢!唉……”
张小洛叹了口气,抬脚进入屋内,走到棺盖的另一端,也像魏巡那般,俯下身去,伸手抬住了那冰冷棺盖的另一头。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双臂用力,缓缓将那杉木棺盖抬离了地面。
魏巡体胖力大,抬起着明显分量不轻的棺盖较为轻松。可张小洛身材偏瘦,竟也心不跳气不喘地将棺盖缓缓从地上抬了起来。
随着棺盖逐渐升高,张小洛也慢慢地抬起了腰,已眯成一条缝的双眼瞅向身旁那副庞大的棺柩。
棺柩的底座之上,刻着一道道如鱼鳞般的花纹,棺身雕刻着一只双目圆睁的逐魂鸟,借着屋内那微弱的光,张小洛似看见逐魂鸟那双目忽然转动了一下。
棺盖已上升到与棺柩开口齐高的位置,张小洛二人也终于站直了腰。他双臂继续用力,将棺盖一边放在棺柩之上。然后斜向使劲,把棺盖缓缓向棺柩的另一侧推去。
随着棺盖的横移,张小洛不由得上身前倾,手臂继续推着棺盖,同时将目光瞅向了那庞大的棺柩之内。
棺柩内漆黑一片,隐隐似躺着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张小洛心中微动,不露痕迹地再次将上身弯下少许,凝目瞅向棺柩之内的身影。
“啪!”
张小洛忽然感觉后背之上似被人大力推了一把,那前倾的身体收势不住,竟一头栽进了棺柩之内。那已合拢大半的棺盖,随着张小洛跌入棺柩,也终于牢牢地盖在了棺柩之上。
棺柩之内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光亮和声响。奇怪的是,棺柩之外的魏巡似乎消失了一般,竟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
张小洛躺在棺柩之内,感觉身下湿乎乎的,不由得伸手摸了一把,手上竟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腥臭至极。
张小洛另一只手快速探入怀中,掏出一物后伸手掐诀,一道微弱的火苗忽然出现在漆黑的棺柩之内,张小洛手指之内竟夹着一张燃烧着的黄色符篆。
借着符篆燃烧的亮光,张小洛抬起那只摸向身下的右手,满手的暗红色黏稠的污血,正顺着手掌大滴大滴地淌下。
张小洛朝着身侧看去,在那棺柩之内,自己身体的一侧,竟躺着一个身穿病号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
“18号床……”
张小洛从魏巡半夜敲门的一刻起,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魏巡并非玄门中人,但他自祖父那辈起便与阴阳师一脉多有接触。魏胖子尽管平时大大咧咧,但阴阳师那“生人半夜莫敲门”的规矩他还是懂的。
更何况,张小洛与魏巡自小一块长大,魏巡已几十年没有直呼过张小洛的大名了。
张小洛心知今夜事情有异,但考虑到魏巡的安危,他还是走出了自己的木门,来到了这隐隐散发着幽怨之气棺材铺。他原以为是那只折磨袁银城的恶鬼前来滋事,可未曾想,竟是这近几日自己无暇顾及的18号床女鬼。
张小洛曾是上位阴阳师的时候,便在东郊断尾楼与这女鬼有过交手。当时他尚且不惧,更何况现在自己因那怨鬼虔诚一拜,已迈入了阴阳天师的行列。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之源,既然已搞清了是这18号床的女鬼在作怪,张大官人又怎会跟她客气!只见张小洛伸出那满是污血的右手,一把抓住了躺在身侧的女鬼的脖颈之上,手臂用力朝着棺盖狠狠一甩,竟将身旁女尸甩向了上方的棺盖。
“嘭!”
随着一声刺耳的碰撞声传出,棺柩的棺盖再次跌落到地上,那躺在张小洛身边的女尸,也被他生生甩出了棺柩。
张小洛从那湿漉漉的棺柩内缓缓站起身,回头瞅了已躺倒在棺材铺门口的魏巡一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那身穿病号服的女鬼正站在棺柩之外的阴影内,一双充满怨恨的血红鬼目盯着立在棺柩之中的张小洛,口中不时发出一声声愤怒的低吼。
“我不去寻你,你倒主动找上门来!索性送你去轮回吧!”
张小洛双目已眯成一条缝。他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目光下移,看向了女鬼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不由一震。
记得当日这个18号床的女鬼腹内之婴,已被那落阴鬼婆带走,她的鬼体之腹理应平坦下去才对!可眼前女鬼,分明是孕有鬼婴之兆!
张小洛左手拇指指尖在中指指肚之上轻轻一掐,一滴鲜血溢出,他将那溢血中指点在额头眉间。鲜血所染之处,竟出现了一道细长的符文。
符文闪烁,缓缓打开,最终竟变成一颗倒竖着的眼瞳。
阴阳天师,眉间三眼!
“你……你是阴阳天师!”
棺外女鬼那张惨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惶之色,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望着眉间三眼已开的张小洛,轻声开口。
张小洛并未理会女鬼,他眉间第三只眼盯着女鬼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定睛看去。
一个身穿红色小袄的婴孩,正蜷缩在女鬼腹内,紧闭双目,一股股黑气从婴孩的身上溢出,滋润着女鬼的全身。
“怨鬼化婴,双鬼凝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