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人蜂拥而上,冲在最前面那个举起砍刀就挥了过来。
顾远亭寻到空档架住他的手臂,再抬腿补上一脚,踢开时才发现闪着光的刀刃并不冲向自己。这就是说,这些人是不想弄出人命来的?
那么他之前的猜测便不对了,不是殷家的人还有谁,顾远亭一时想不出头绪来。但是很快对方的其他人也围了上来,那边殷宁也刚刚弄翻了一个扑上来的,退后两步与他汇合。
为首一人站出来,抬高声音对顾远亭说,“小子,跟你没关系,放你先走。”
见这人还愿意对话,顾远亭心中愈加笃定,“你们做这种事情脸都不遮一下,是不想闹大吧?”
那人一愣,有些恼怒地说,“少废话,不走连你一起砍。”
顾远亭不接他的话茬,却转而问道,“谁派你们来的?出了多少价?说出来,在我这里你们可以拿到更多。”
那人不吭声,他的跟班们却隐隐骚动起来。毕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组织,看到有利可图不免有人动心。
不远处藏在树后面的彭清便觉得有些不好了。
为首的这个人是他找到的,虽然是个小混混,父亲却是跟王家的建筑公司常年有合作的包工头。这次彭清狐假虎威叫他出面找人教训一下殷宁,打的就是王宏顺的幌子,万万没有想到殷宁身边还有个这样一个不好惹的人,万一真的捅出去,王公子绝不能放过他。
见那边僵持下来,彭清赶紧打电话过去,一边加码一边催促,叫他务必要把事情办妥。
顾远亭借机找到一个离路口近的方向,想要带着殷宁冲出包围圈。只要来到大街上,截车也好,找人报警也好,就不再像现在这样被动。
那人赶紧指挥手下拦截,这次却留了个心眼,在旁边喊道,“你说真的?没骗我们?那跑什么跑?”
顾远亭手下不停,与他隔空对话,“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想耍花样,可要想清楚后果。”此时他的根基虽然浅,对付这样几个小混混还不在话在。
那人果然先停了手,走过去做出谈判的架势,心里却很清楚与其说是为了钱,倒不如说是为了王公子的信任,他从彭清那里拿到的钱更多是为了打赏小弟的。
他对顾远亭比划了个数,说,“双倍。”
顾远亭一点都不相信他,紧盯着他的眼睛说,“可以,你告诉我背后那个人的名字。”
那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周围,低声说,“他们都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人。”
趁着顾远亭分神与他说话的时候,彭清蒙起脸混入人群,悄悄从背后向殷宁扑过去。殷宁听到呼啸而来的风声后,迅速向旁边闪开,却因为措不及防身子打了个趔趄。
彭清一咬牙狠下心来,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刻刀对准殷宁的侧脸划过去。顾远亭见状忙伸手去挡,在刀锋划下的一刹那徒手握住了那把刻刀,他的手掌瞬间被切开,刀刃深深嵌进肉里,一时间血流如注。他站在殷宁身前,沉默如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在场的都是些小混混,也没有几个真的见过血的,此刻都被他这样疯狂的举动吓到了。有人小声说,“老大,要不然算了。”他们是想捞点钱,但要是把自己弄伤就不值得了。
彭清一刀不中正想要逃跑,但是他已经动不了了。顾远亭正在流血的那只手慢慢向上探去,手掌擦过刀刃让血流得更多。但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轻轻地握住了彭清的手腕,轻轻一捏,便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黑色的蝴蝶花纹开始蠕动,像要从皮肤里面钻出来一样鼓起,将所有的血液吸收殆尽。顾远亭的眼瞳中像是有黑色的火焰在跳动,在夜幕遮掩下这点微小的变化很难被察觉,但是彭清已经看了进去,并且因此入了魔障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顾远亭的神智是清明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上一次见到类似的场景,是那个强大的黑衣法师轻轻一折弄断了阿宁的腿骨。他只觉得手腕花纹处的灼热似乎压下了掌心的刺痛,心中涌起一阵惊涛骇浪,原本以为已经结束的那些事情其实并没有结束,被强行更改的命运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殷宁见到顾远亭的血时,一时间也怔住了。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此曾相识,尤其是那滴答不停的血。他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即便顾远亭曾经受过伤,他却刚刚认识顾远亭不久,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数的过来,又从哪里去见他的血。只是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丝丝密密的痛感蔓延上来,一点点涌上殷宁的心头。
局势已经完全扭转过来,彭清强行出手以后,周围的人已经做鸟兽散了,他们被这个人疯狂的举止所连累。而彭清此刻还是怔怔的,他的右手已经完全废掉了,因为疼痛不住抖动着嘴唇,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远亭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的,但是他知道,这个人会很快忘记之前的事情,包括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即便如此,他还是伸出手拉下了对方蒙住脸的头套。
“是他?”殷宁有些惊讶地说,在拦下自己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后,他总算认识了彭清这个人并且知道是自己同一届的同学。
“你认识?”殷宁点点头,“是同学,不过我不记得他跟我有什么仇。”
“他以后应该不会烦到你了,至少短期不会。”顾远亭宽慰着他。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彭清自己都不会知道他的腕骨是怎样碎掉的,而顾远亭也并不打算让殷宁知道这件事情。
“我们走吧。”殷宁上前来,担忧地握住他的手指拉起他的右手,看到掌心狰狞的伤口。“我觉得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比较好。”
顾远亭摇摇头,“不用了。”不知为什么,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很快会好,比正常的愈合速度要快很多。
“那也要包扎一下吧?”殷宁坚持着。
顾远亭觉得周身的戾气这时候终于开始慢慢消散,他跟在殷宁的身后走着,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外伤药和止血绷带。
殷宁是个很安静的人,比较起他的同龄人来实在沉默了太多,这大概是因为他的父亲曾经在保护他的同时也不允许他与太多人接触,防止他与预期性格的出现偏差,变得不受控制。所以这时候他一路上都一言不发,沉默而执拗地跟着顾远亭来到他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替他消毒包扎。
血已经止住了,露出丑陋的一道疤痕。“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殷宁突然说。
他蹙紧的眉头让顾远亭看着很是不忍,温声抚慰道,“留疤也不要紧,就当是多了一条掌纹了。”
殷宁微微动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即便是掌纹,也会变成断掌了,寓意并不好。
顾远亭像是能看出他想什么似的,笑了笑说,“变成断掌也不错,听说这种手相的人很专情。”
不知不觉,话题就拐到了这里。
殷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谢谢你。”他为他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作为朋友的义务。
顾远亭并不喜欢他们之间这样沉重的气氛,他又看着殷宁微笑起来,“你知道我对你不是单纯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敢跟我来这里?”
殷宁没有避开他的眼神,回望过去时,少年单纯的眼眸里带了一点认真和脆弱,“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现在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不希望你因我受伤,却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照顾而变得更糟。”
顾远亭又有点忍不住了。
这样的殷宁也是他没有见过的,他认识的那一个会威胁他会跟他撒娇会无理取闹,但却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地对他说过信任。即便是最后,另一个殷宁在消失的时候也只是留下一个赌局,在经受过那样残忍的对待后他早已无法交付全然的信任。
眼前的殷宁是完全不同的,他在遭遇血祭之前一直被很好地保护在温室里,甚至没有机会沾染上世间的尘埃,没有经历过半点过于复杂的感情。
顾远亭渐渐了解到,上辈子的殷宁送给他的是多么珍贵的礼物,而这样的殷宁,世界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了。
“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殷宁站起身,看起来开始有点局促。
顾远亭用裹着绷带的那只手去拉他,他果然没有挣扎。
“你那个同学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外面不一样安全,你先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顾远亭带着笑意看着他说,“说了请你吃甜品,现在大概是去不成了,我去给你煮一碗汤圆。”
转过身走向厨房的时候,顾远亭看到殷宁有点惊讶地瞪大眼睛,又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即便想做些什么,也不会是现在,这时候的顾远亭想,他总能等到他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