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桂花凋零,白霜盈盈,又到了宋若翡与虞念卿一年的生辰。
宋若翡奔忙了一整日,及至日暮,他终是赶回了虞府。
他并未稍作歇息,径直去了庖厨,煮了两碗长寿面。
他还是不善厨艺,惟有长寿面愈发熟练了。
今日乃是他二十四岁的生辰,亦是虞念卿一十七岁的生辰,不知虞念卿是如何过的?
昨年生辰,他为虞念卿煮了长寿面后,便下了宝和山,而今年生辰,虞念卿应当会很开心罢?不必再见到他这个荡/妇了。
他将两碗长寿面端到了桌案上,对着虞念卿的那碗长寿面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这贺寿词乃是前年虞念卿说与他听的,他当时饮了秋露白,微醺着,虞念卿说得很轻,不过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天真地以为虞念卿已经慢慢地接受他这个小娘了,奈何从头到尾皆是他一厢情愿。
他执起竹箸,吃了一口,双目忽而湿润了。
虞念卿正窝于宋若翡腿上,见状,直起身体来,以小舌头舔/舐宋若翡的眼帘。
宋若翡放下竹箸,摩挲着红糖糕的皮毛道:“红糖糕,我想念卿了。”
虞念卿暗暗地叹了口气:对不住,若翡。
宋若翡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红糖糕的额头:“我不是荡/妇,不是淫/妇,亦不是妓/子,我更是从未想过要勾引念卿。”
虞念卿满心愧疚:我明白你不是荡/妇,不是淫/妇,亦不是妓/子,更是从未想过要勾引我,我是为了将你赶走,故意诋毁你的。
自从爹爹过世后,向若翡提亲之人可谓是络绎不绝,但若翡始终不假辞色。
若翡是当真打算为爹爹守节。
我分明对若翡极尽羞辱,且我已与若翡诀别了,若翡却依然在为爹爹守节。
若翡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变心了罢?
一念及此,他的一双毛耳朵立即耷拉下去了。
宋若翡揉了揉红糖糕的毛耳朵,关切地道:“红糖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红糖糕摇了摇首,又举起了右爪,他指着长寿面道:“要吃么?”
虞念卿颔了颔首,又举起了左爪,他当然想吃宋若翡做的长寿面。
宋若翡夹了长寿面送入红糖糕口中,暗忖道:倘若红糖糕便是念卿该有多好?
他本打算喂红糖糕半碗长寿面,被红糖糕“嗷嗷嗷”地催促着,只得将一整碗长寿面都喂给了红糖糕。
虞念卿吃得肚皮浑圆,心满意足地瘫在宋若翡腿上,时不时地摇晃一下毛尾巴。
宋若翡戳了戳红糖糕的毛肚皮,取笑道:“红糖糕,你愈来愈胖了。”
虞念卿抗议道:“才不是胖,而是毛茸茸,天气转凉,我已从夏毛换成冬毛了,冬毛自然比夏毛厚实。”
宋若翡听着红糖糕“嗷”了好一会儿,料想红糖糕大抵是在反驳他,却故意颠倒黑白地道:“红糖糕也觉得自己胖了呢。”
虞念卿张口,用尖牙咬着宋若翡的指腹,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宋若翡笑吟吟地道:“我好害怕。”
虞念卿松开宋若翡的指腹,用毛尾巴指了指余下的那碗属于他的长寿面,示意宋若翡快些吃。
宋若翡会意,将虞念卿的那碗长寿面端到了自己面前。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长寿面,与此同时,他与虞念卿过往共渡的时光一幕又一幕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吃罢长寿面后,他低下首,问红糖糕:“红糖糕,我如果再去找念卿,我如果侥幸找到念卿了,念卿会不会愿意跟我回家?念卿可消气了?”
虞念卿生过宋若翡的气,但已然消气了。
他无法告诉宋若翡此事,只能将毛茸茸的脑袋塞入了宋若翡掌中,求摸摸。
宋若翡一面抚摸着红糖糕,一面感慨地道:“念卿曾有一段时间格外爱撒娇,与你一般,念卿是在做戏,我却当真了。我有时候在想,怪不得我命运多舛,俱是因为我太过愚钝了。我不知该当如何讨爹娘欢心,我不知该当如何保护阿兄,我亦不知该当如何让念卿相信我。”
宋若翡曾说过其阿兄处处较其出色,且已过世了,现下宋若翡又说自己不知该当如何保护阿兄,难不成是宋若翡害死了其阿兄?这导致了宋若翡吃不了甜食?
虞念卿想不出所以然来,这些问题只有宋若翡能为他解惑。
“红糖糕,幸好还有你在。”宋若翡不再说话了,沉默地为红糖糕梳理皮毛。
“我……”虞念卿本是想说我会永远在你身畔的,堪堪吐出一个字,他居然发现不是“嗷”,而是“我”,虽然算不上字正腔圆,但确实是“我”。
显然他的身体快要复原了。
他尚未考虑好接下来要如何做,便“嗷”了一声,企图蒙混过关。
宋若翡似乎听见红糖糕说了“我”,腔调有些像虞念卿。
他注视着红糖糕,方要发问,红糖糕却又“嗷”了一声。
他由于太过思念虞念卿而听岔了罢?
红糖糕假使当真是虞念卿,怎会待他如此亲昵?
但他仍是怀揣着希冀道:“红糖糕,你能否口吐人言?”
虞念卿心如擂鼓,佯作镇定地举起了右爪,表示否定。
宋若翡失望地自言自语道:“定是我听岔了。”
而后,他将红糖糕放于椅上,自己洗碗筷去了。
洗干净后,他便抱着红糖糕,回到卧房,沐浴去了。
虞念卿被宋若翡放在了床榻之上,他趁着宋若翡沐浴的功夫,低声道:“若翡,我心悦于你。”
并不是“嗷嗷嗷”,果真是人言。
所以他的身体能否变出人形了?
万一他不慎当着宋若翡的面,变出人形了,他该如何解释?
思及此,他居然即刻变出了人形来。
他下意识地想藏起来,但这卧房无处可藏,他若是开门出去,宋若翡定会听见开门声。
那厢,宋若翡沐浴完毕,出了浴桶,激起了一阵水声。
虞念卿闻得水声,便知宋若翡将要过来了。
他急得团团转,他马上便要被宋若翡发现了!
索性先躲到床榻底下罢。
于是,他一个翻身,下了床榻,正欲往里钻,他猝然听见宋若翡警惕地道:“是谁?”
红糖糕体型娇小,闹不出如此大的动静,不过宋若翡并未听到开门声,或是开窗声,是他未能觉察,抑或是早已有贼人躲在这卧房里了?
他匆匆地穿上衣衫,循声而去。
紧接着,他并未见到贼人,而是见到了躺在地面上的红糖糕。
他俯身将红糖糕抱了起来,问道:“适才的动静是你闹出来的么?你为何从床榻上摔下来了?”
由于宋若翡未及将腰带系好,这一俯身,衣襟敞开,从锁骨起至腰腹一览无余。
虞念卿登时怔住了,他是第一回见到宋若翡的心口与腰腹,甚至连嫣红的两处都被他窥见了。
宋若翡不够丰满,与一般女子不同,但纤瘦合度,肌骨如玉。
他慌忙低下首去,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然而,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却历历在目,教他难以遗忘。
他委实是个登徒子。
他正自责着,又情不自禁地暗道:为了名节,若翡理当嫁予我才是。
宋若翡见红糖糕发着呆,复又问道:“适才的动静是你闹出来的么?你为何从床榻上摔下来了?”
虞念卿回过神来,心虚地避开了宋若翡的目光,继而举起了左爪。
尽管红糖糕举了左爪,宋若翡实在不放心,遂将这卧房好好地搜查了一番,确定无人潜入,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红糖糕道:“红糖糕,你为何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虞念卿无辜地回望着宋若翡,还无辜地摇了摇尾巴。
不久前,千钧一发之间,他居然成功地从人形变成了赤狐。
宋若翡并不认为红糖糕会害他,并不再问,当即将红糖糕的四只爪子与皮毛擦拭了一番,再度将红糖糕放到了床榻之上。
其后,他才将自己的发丝擦干。
虞念卿想瞧宋若翡,又不敢瞧,名副其实地有贼心,没贼胆。
宋若翡又将自己的亵衣整理了一番,方才上了床榻。
他正要将红糖糕抱入怀中,红糖糕却不肯,非要睡于他枕边。
此前红糖糕未曾拒绝过被他抱着睡,红糖糕的异常使得他紧张地道:“红糖糕,你出甚么事了?”
要是他能看见红糖糕的肌肤,定会看见遍体通红的红糖糕。
“嗷。”虞念卿以自己的毛尾巴缠住了宋若翡的手腕子,又用自己的毛耳朵蹭了蹭宋若翡的耳朵。
“无事便好。”宋若翡弹指灭了烛火。
待宋若翡沉沉睡去后,虞念卿变出了人形来,虔诚地亲吻着宋若翡的泪痣道:“若翡,我心悦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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