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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永不回头
没有花多少时间,他们就来到了舍得勒峰山脚下。舍得勒峰听起来像是一座山峰,其实是连绵不绝的一排山峰,高高低低地蔓延在沙漠边缘。现在,他们在西端的入山口。在星空下向东望去,山顶上以及山腰中,散落着一些明明灭灭的灯光。显然,这不像沙漠中那么杳无人烟,但也并非人烟繁茂的所在。
上山的道路不宽,而且是砂石路。看得出来,这里以前的确并非什么观光胜地。但是,在若干拐角处和偶尔从山林中露出的一些视野开阔的平台上,有一些规模或大或小的工地。从这些工地来看,确实如黑格尔?穆勒所说,这里正在进行一些观光设施的建设。也许不久的将来,真的会成为新兴的景点。不过,要想成为“一亿年来的巅峰”,应该路还很长。
费舍尔关闭了自动驾驶。并非因为自动驾驶不安全,只是他觉得,如果说可能遇到什么kha或者cryingrobots的人或车,那还是他这个警察来开车比较靠谱。毕竟,对自动驾驶汽车来说,敌人和朋友没有分别,都是某种两脚生物和某种四轮机械。他开了一会儿以后,在吕青的建议下,甚至关闭了车灯。他的汽车是警车,安装了先进的夜视仪。所以,他们还是能够看到路面。不过,如果这会儿,忽然有车辆从对面疾驰而来的话,将会很难发现他们,那有一定危险。可是,鉴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如果有车疾驰而来,没有被及时发现固然是个危险,但被及时发现也许是更大的危险。
汽车本身使用的高效率电池驱动系统相当安静。但是,汽车压在砂石路面上还是有些噪音。因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夜视仪将强力优化后的图像显示在所有的窗户上,和真实影像叠加。对肉眼来说,四周的景象虽然不像白天那么明亮,大概观察清楚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走过了几个小山头,绕来绕去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也没有心情在某个视野良好的地方停下来,观赏完整的发光翼龙,只能从一些略显尴尬的角度,大概感受一下那个史前动物的某个身体部位。但这已经足以让他们觉得,那东西的确是个耀眼的存在。而黑格尔?穆勒,对于舍得勒峰辉煌前景的判断,也许不完全是夸张。
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以后,费舍尔探长正在抱怨着,试图想要劝大家回头,或者,至少找个地方,进行一下完整的翼龙观光。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前面远远的一段距离以外,恰好够他们在很努力盯着的情况下能够看到,有一条岔路从横向的山的深处伸出,和他们所在的这条路交叉。在那条路上有两辆车,像他们一样,也没有亮车灯,静悄悄地正在开过来,像两个幽灵。它们经过了交叉路口,沿着那条路,继续向前开着。
那条路像之前经过的几条小岔路一样,开向一个小山峰的峰顶。他们所在的路,感觉已经爬升了很高,但其实是在山谷里,所以不停地有小路岔出去,伸向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峰顶。不过,前方的岔路不像之前,只是从这条路伸出去,形成一个丁字路口。它是从远方而来,和这条路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显然,那是另一条进山的路。
“慢一点。”吕青叮嘱着。费舍尔开得很慢,并且尽量让声音很小。所谓尽量,也就是在心里不停地使劲祈祷。在现实世界,他并没有什么真正可用的手段,可以压制汽车压在砂石路面上产生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快到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那两辆车已经在横着的岔路上开出去很远了,似乎就快要到峰顶了。吕青终于忍不住了,她说:“这样不行。声音太大了,会被发现。那两辆车不正常,你们看到了吗?峰顶有灯光,明显比较亮。我们停在这里,走上去吧!”
确实,其他峰顶基本没什么光亮。偶尔有一两盏灯,像是工地的夜灯,大多暗弱昏黄。这个山顶,却像是有一小片灯。虽然看不清楚,也并非很亮的灯,但一点也不昏黄,灯的数量也不止一两个。
费舍尔探长把车一头扎进了一片灌木丛,车屁股还在路上,像是一个脑袋埋了起来试图躲藏自己的鸵鸟。但是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在这条窄窄的路上,路边多数都是矮松,找到足以藏起鸵鸟脑袋的树丛,也已经不容易了。
“无所谓了,”费舍尔探长说,“反正不会有人来开罚单。”
他们下了车。费舍尔探长掏出一把手枪,他来回看了看三个人,最后把枪递给吕青。“我有两把枪,给你一把。”他说,“不过,你没有赫尔维蒂亚持枪证,最好不要开枪。否则,我会再背上一条罪名,你也不会好过。”
吕青没有说话,她默默地拿过枪,撩起自己的上衣,把枪插在后腰。然后,她向峰顶走去。她没有沿着那两辆车行驶的正经道路往上走,而是向路边矮松林里走了十来米。矮松林里地面很不平坦,但还是可以将就走路,她就在树林里开始爬山。她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似乎也都没有意见,默默地跟上了她。除了不平坦的地面,那些高高矮矮的草和灌木也很恼人,不过,没有人为此抱怨。反而,常玉明带着敬佩的口气,悄声对任为说:“吕青将来一定能当部长。姐夫,到时候一定记着,提拔兄弟一下。”
姐夫?提拔?任为很愣。不知怎么,心里觉得有点受打击。
爬了好半天,他们终于爬到了山顶。果然,山顶有个平台,也果然,山顶上一片灯光。那里停着七八辆汽车,每辆汽车都没有开车外的车灯,但都开着车内的照明灯。
在空地上,有几个人在聊着什么,有人在眺望,还有人在忙碌。他们在搭几个摄影三脚架。有三个已经搭好了,有人凑在相机上观察。还有一个没有完全搭好,有人正在拧螺丝。任为知道,现在这个时代,搭摄影三脚架,要拍摄的东西一定不同寻常。因为,三脚架上的相机一定不同寻常,通常是极其昂贵的高端器材。要知道,普通的照片和录像,ssi就可以轻易搞定。
法律规定,在很多场合,未经主人允许,使用ssi拍摄是违法行为。甚至在某些地方,还有成熟的技术手段,阻止ssi拍摄。但那不是因为ssi拍摄得不够好,而是因为ssi拍摄得足够好。好到可以记录任何隐私、机密或景观。不使用ssi,用专业高端照相器材,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们对拍摄的要求极高,分辨率极大、视野极宽、焦距极远、采光度极强,等等。
他们谨小慎微,找了个地方趴在那里观察。任为的心脏怦怦乱跳。虽然还隔着几十米,但他觉得那声音响得可以传到那群人耳朵里,不过显然没有,没有任何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一眼。
任为扭头望向翼龙,他发现费舍尔和常玉明也在望向翼龙。虽然在树丛中,有一些枝枝杈杈在视野里,但是这里已经能够完整地看到翼龙的全貌。
当然,他不能喊出来,甚至不能感叹一声。他只能在心里想,翼龙!太美了!
那不是一个灯光秀,而是一个灵动的生命!它巨大的身躯,趴在夜幕下无垠的黄沙中,好像在迎接最初的悸动,又好像在集聚最后的力量。它昂扬的脑袋,奋起在星光的垂幕中,好像在拼死挣脱枷锁,又好像在奋力追逐光明。
吕青并没有望向翼龙的那个方向,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平台上的那些人。任为能够从侧面看到她的双眼,他以为那里面会有愤怒、急迫、恐惧或者期待,但他看到的只有冷静。
“你觉得我们应该阻止他们吗?他们快要动手了!”吕青悄声对他说。
“阻止什么?”任为问。
“阻止他们炸掉翼龙。你看到了,那么漂亮的翼龙!”吕青说。
“哦,你看了,我还以为你没看。”任为说,“他们怎么炸?翼龙那么大。”
“我不知道。”吕青说,“我正在想,怎么炸?翼龙那么大!但是,他们一定准备好了。你看,他们聚拢过去了,聚拢到几个相机那里了。相机已经启动了,在摄像,应该快要炸了。我想不出,他们怎么炸?我们又能怎么阻止?”
“我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费舍尔探长悄悄说。
“打得过应该也没有用。他们肯定已经安排好了,这里只是在摄像。可是,翼龙那么大,好几百平方公里,他们到底要怎么炸?”吕青说。
“除非是核弹。”任为忽然说。
“核弹?”费舍尔探长说,马上捂了一下自己的嘴。显然他觉得,自己的惊讶让声音太大了一点。不过还好,可能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而已,实际上,他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轻型氢弹,从技术角度说只有这个。”任为说,“威力巨大,部署方便,只要一枚就够,没有核污染。翼龙周围都是沙漠,也不怕误伤。就是可怜在基地里值班的那些人。”
“但愿黑格尔?穆勒也在那里值班。”费舍尔探长说,虽然他知道这不可能。
“我想,我们阻止不了。他们这里,好像没有引爆器。我们没办法成为英雄。”常玉明说。
吕青沉默了一会儿,“亲爱的,你说得对。轻型氢弹,只有这个办法。”她说,顿了一下,又说:“但是,cryingrobots在哪里?他们难道任由kha这么干吗?”
“这太过分了!”常玉明说。
“真是这样,他们就闹大了,他们死定了。”费舍尔探长说。
“不,”吕青说,“我们小看他们了。”
“什么意思?”任为问。
“他们在展示自己。之前,我以为,他们只是要展示自己炸掉翼龙的精彩摄影作品,给大众留下深刻印象。看来,他们想做的不仅仅如此。”吕青说。
“还有什么?”任为接着问。
“决心和能力。”吕青说。
“不惜一切的决心和搞到轻型氢弹的能力?”常玉明问。
“是的,他们要告诉killkiller,也要告诉全世界。费舍尔探长,你说得对,他们闹大了。但是,他们就是要闹大,他们不要给自己留退路。他们不准备接受任何和平谈判,他们不保留和平谈判的空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他们的事业。他们不会回头,他们永不回头。”吕青说。
“永不回头。”任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翼龙不重要,翼龙只是个道具,决心才重要。”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大家都沉默不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cryingrobots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吕青问。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这里,侦探小说女士。”费舍尔探长说,“这些人,也许只是摄影爱好者。”黑暗中,趴在一根树干上,他似乎很努力地耸了一下肩,想要表示自己并不同意吕青的看法。
“cryingrobots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吕青重复了一遍。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翼龙,确实是翼龙。轻型氢弹,也确实是轻型氢弹。
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
地面上的翼龙消失了,天空中却多出一片地狱般的火红。
任为的脑子一片空白。大家也都呆住了,虽然有所预料,但是这还是太骇人听闻了。
平台上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大家激动地拥抱着,跳跃着,再拥抱,和每一个人拥抱。
“cryingrobots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吕青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不少,充满了愤怒,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要隐藏自己。
这次,她很快得到了回答。
枪声,很清脆的枪声。
平台上那十几个人,在无法控制的狂喜中,忽然之间,大部分倒在了地上。有几个趔趄了一下,没有倒下。他们迅速掏出自己的枪,受伤的身体让他们的动作有些艰难。更艰难的是,他们还没有找到他们的敌人,不知道向哪里开枪。但是,敌人的子弹接踵而来。终于,他们都倒下了。
倒下的不止他们。
任为听到枪声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后背右侧肩胛骨的位置,一阵剧痛袭来,他晕了过去。晕过去的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吕青、费舍尔探长和常玉明,都以某种方式,改变了自己刚才小心翼翼趴着的身姿,变成了全身无力的瘫软形态。
任为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任明明的脸。那是一张平静的脸,很像吕青。
任明明穿着一身纳米纤维制作的特战服装,头发扎束得很紧,像一个精干的女战士。她坐在床边的一张长凳上,身体微微前倾,正在静静地看着任为。任为东张西望了一下,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而床好像在一辆车中。
“你?”任为想问个问题,但一时不知该问什么问题。他脑子里闪过蘑菇云、山路、沙漠、翼龙和圣伍德。
“我们干掉了kha的一些人,”任明明说,“一些重要的人。我们伏击了他们,同时也伏击了你们。不过,我们不知道你们是谁,所以我们对你们留了一手,您和我妈都不会有问题。我们的狙击手没有射击你们的要害,而且使用的是纳米止血子弹,不会造成太多的失血。”任明明说。
“我和你妈都没问题?那费舍尔探长和常玉明呢?”任为问,心里很担心。他想要坐起来,但后背的剧痛让他又躺了回去。
“他们也没事。还在昏迷中,不会死。”任明明说。
“这……”任为问,“这都是怎么回事?”他脑中出现了吕青所有的推测。
“爸,您听好。”任明明说,声音很平静,“有几件事情,我相信都是您的疑问,我一并告诉您。”
“第一,”她说,“您之前就知道,我加入了cryingrobots。那个时候,cryingrobots是一个非常和平的人权组织。但是,kha杀害了迈克和很多和迈克一样的人,政府拒绝作为,我们决定自己动手。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回家了。我的ssi通讯组件已经加密,你们也无法和我联系了。安全并且必要的时候,我会和你们联系。现在我必须告诉您,我已经决定,从今以后,我和我的同志们将终我们一生之力,和kha战斗到底,永不回头。”
永不回头!
任为又听到了这个词。
“第二,”任明明接着说,“我们收到了情报,知道kha要炸掉翼龙,所以在这里伏击了他们。这件事情会是个很大的新闻。天亮以后,我们就会公布事件经过并发表声明。不过,不会包括任何参与人员的信息,也不会提到你们。你们的出现,在我们的计划之外。我们很早就发现并跟踪了你们,只是不知道你们的背景。为了保险起见,最终我们打伤了你们。打伤你们以后,我才发现其中有您和我妈。这是意外情况。”
“第三,”她接着说,“一会儿,您会被放回原来的位置,并且保持原来的姿势。警察可能十几分钟之后就会到。那时,我们已经全部撤离。警察不会发现我和您的谈话。我妈没有醒过来,她的伤重一点,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的医生检查过,她会挺过去,不会有任何问题。您也不会有问题,您的两位朋友也一样。警察来了以后,你们所有人,马上就会被送到医院急救。你们醒来以后,一定会需要回答警察的问题,我建议您实事求是地回答。我猜得出来,妈妈通过关系找到了我的ssi踪迹。你们来赫尔维蒂亚找我,我妈猜到了我的行踪,所以来了这里。这些都没有关系,您都可以实事求是地讲。但是,我不建议您告诉警察我们的见面和谈话。我们只弄醒了您,妈妈和您的两位朋友都没有见到我。他们知道的,只是在翼龙爆炸的时候遭到袭击并晕了过去。我建议您也保持同样的口径,这对您有好处,否则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亲口确认女儿是暴力组织的成员,对于您和我妈,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她顿了顿,接着说:“至于我现在说的这些话,您可以在以后,某个合适的时间,告诉我妈。最好是过几个星期,事情平静下来以后再说。否则,我妈可能会有她的不同选择。除了我妈以外,我建议您永远不要告诉第二个人。”
她说得井井有条,任为从没听过自己女儿如此讲话。
“第四,”她还没有说完,“我要对您说抱歉。也要对妈妈说抱歉,请您转达给她。还有外公和奶奶,如果外公问起来,请您也帮我表达我对他的歉意。奶奶已经不会问了,不过,也请您替我拥抱一下奶奶。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们,哪怕用我的生命。但是现在,我必须为cryingrobots而战。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理解你们女儿的选择。”
任为想说什么,任明明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您不用说。爸,我知道您和我妈爱我,一直都是,我也一直都知道。”她说,“我也爱你们,一直都爱你们,我很爱你们。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儿,我的表现并不合格。但是,今天我还无法解释我自己。所以,我想我们现在不需要讨论这个。”
她停了一小会儿,好像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小事,并不重要,只是我的一个小希望。我之前的老板,胡俊飞,对我很好,非常信任我。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信任我和依赖我。我很感激他。但是,他碰到了很多困难,在我离开之后,可能困难会更多。我对他有一些愧疚。所以,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您能够帮助他。看情况就可以,不需要做任何让您为难的事情。”
她把手从任为嘴上拿开,任为还在发呆。她问:“爸,您都听到了吗?”她的声音很柔和。任为觉得,她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柔和过。
“都听到了。”任为神思恍惚地说。
任明明看着他,忽然俯下身来,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脸颊,良久良久。她微微转过头,在他腮帮子上亲了一下,接着抬起身来,看着他说:“爸,您和我妈一定要保重。”又看了他一会儿,说:“再见。”然后,立刻站了起来,转身推开车厢门,跳了下去。
任为想要叫住她说些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嘴。
另一个人,一个小伙子,脸上围着鲜艳的丝巾,跳上车来,拿了一个杀虫剂似的铝合金罐子。看到他的一瞬间,任为想起另一张小伙子的脸,那个叫凯文的安保人员的脸。这个小伙子动作很快,迅速拿着那个罐子冲任为脸上一喷。一片雾气冲来,任为又晕了过去。
任为和吕青在赫尔维蒂亚的医院里足足躺了一个星期,他们恢复得很好。当时,他们被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身体,迅速晕了过去。醒过来以后,阵发的剧烈疼痛足以让人怀疑人生。但是,由于子弹是止血子弹,失血并不多,也没有伤着骨头,所以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多大的实质伤害。他们需要的只是要静养,等待肌肉组织恢复。在优良医疗技术的处理下,恢复以后,他们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不出意料,他们还在医院的时候,就被警察盘问了很多回。任为按照任明明的建议,前面的事情实事求是。现场的情况,只是说在翼龙爆炸的瞬间被袭击,然后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就在医院了。由于他的证词和其余三人一模一样,所以没有引起任何怀疑。作为受害人和目击者,他们被很小心地照顾着,所有医疗服务都免费。最后,他们甚至获得了赫尔维蒂亚政府的一笔赔偿。这对任为而言没什么意义,但如果是普通人,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额了。
任为一直使劲憋着,没有跟吕青说任何关于任明明的事情。吕青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她只是觉得,任为有点沉默寡言。任为一向不能算是话多的人,但如此沉默寡言还是稍微有点不同寻常。不过,考虑到经历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任为又属于相对内向的性格,所以也说不上有多么奇怪。
常玉明年轻,恢复得比别人都快。他很快就回去上班了。对于这件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恐怖袭击,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愤慨。费舍尔探长也一样,可能对他来说,最大的遗憾是黑格尔?穆勒居然不在现场。不过分别的时候,他向任为和吕青提起了凯文,他很后悔,不该吓唬凯文。
很明显,kha对于翼龙的组织结构、工作安排等等了如指掌。从警察那里或新闻当中可以知道,当晚,偌大的翼龙园区只有十几个建筑工人和电气维护工程师驻场,外加不到十个安保人员,包括那个叫凯文的年轻人。这已经是可能的最小伤亡了。当然这些人,就这样成了可怜的牺牲品。谁能想到,kha会对这么一个空旷的无人居住的巨大建筑群,动这样的手脚呢?
各种分析都提到,kha对于翼龙的了如指掌显然令人吃惊。而更令人吃惊的是,kha遭遇的袭击者对kha更加了如指掌。
虽然任为他们提供了证词,但一切都是猜测。随后,事情的发展出现了罗生门。cryingrobots到底是不是袭击kha的凶手,目前尚未得出最终结论。
在袭击的第二天,kha发出了声明。他们在舍得勒峰现场的人员全军覆没,但是看来,他们已经通过网络获取到了所有照片和视频。这些照片和视频以及相应文字声明的公布,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次袭击不同于斯瓦尔巴德袭击或者雅典袭击。那两次袭击,一次主要损失的是大量在很多公众心目中已经是植物人的老人,一次主要损失的都是机器人而且规模很小。甚至,很多人用狗咬狗一嘴毛来形容这两次袭击。所以,在舆论上的风波,即使可以瞬间爆棚,却很快就会淡化下去。确实如任明明所说,就连官方,各国政府,都没有对此展现出和伤亡数字相匹配的重视程度。
但这一次,使用轻型氢弹的事实,和炫丽如世界末日般的视觉刺激,精确击中了公众心中最深的痛点。
而且,这样一伙野心勃勃、格局恢宏、深不可测的恐怖分子,居然被另一伙恐怖分子就地正法了!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些更厉害的恐怖分子也发表了声明,声明对kha在翼龙事件中全体参与人员的死亡负责。他们自称是cryingrobots。他们自称是和平的人权组织。此次的暴力行为,完全是由于kha的不择手段和政府的不作为所导致的。他们呼吁,全体人类应该公平地看待人和机器人。kha对机器人的仇视是反人类行为。他们对kha的袭击,是为了保护机器人而战,更是为了保护人类而战,为了保护人类的爱而战。爱,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唯一理由。今天人类所拥有的爱,却正在被机器人所拥有的爱所超越。kha就是振聋发聩的例子,人类必须进行反思。
本来,到此为止,虽然公众的反应并不一致,出离愤怒和深刻反思的声音旗鼓相当,但是,总算大致知道一个事情的脉络。可是,第三天,一条新的声明让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这条声明也来自cryingrobots。他们声称,前一天的声明并非来自cryingrobots,而是“肮脏卑劣”的冒名者。当然,对kha的袭击也并非cryingrobots所为。cryingrobots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仍然是,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他们信奉,一切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都是人类的爱。暴力,只会把问题搞复杂,永远无助于解决问题。这些冒名顶替者,怀着不可告人的阴暗心理,在cryingrobots“永恒的爱的皇冠上”泼上了“令人恶心”的脏水。
和前两者不同,这个“真实”的cryingrobots,发表声明的方法,不是一段网络上的文字、音频或视频,而是在布鲁塞尔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一个叫路易斯?坎通的人,自称是cryingrobots的理事长。他主持了新闻发布会,这让他们显得更加可信。他说,自从他的最得力的战友,执行秘书长埃尔文?克里斯特,被“彻头彻尾没有人性”的kha杀害以后,他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无论如何,他唯一的武器是爱,来自上帝的爱和来自人性的爱,他永远不会和暴力为伍。
无论如何,如吕青所料,kha的行动太过激烈。他们在公众、舆论和政府那里,都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他们发出了“永不回头”的明确信息。舆论爆棚之外,赫尔维蒂亚政府作为最大的受害者,宣布立即将kha列入了恐怖主义组织名单,并将在联合国提出提案,要求所有国家都将kha列入恐怖主义组织名单。他们宣称,已经获得了绝大多数国家的坚决支持,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和所有国家一起,采取一切手段,在全球追捕kha成员,绝不放过任何人。这对kha而言,显然是把自己放在了火炉上,但显然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他们希望全世界人都知道他们的主张。为此,他们不在乎自己是在火炉上还是在火山上。
而任明明的那个cryingrobots,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已经被敢于公开露面的“官方”cryingrobots所明确抛弃。如任为所知,同样踏上了永不回头的道路。
不,这么说也不准确,事实上,现在他们有一条回头的路。赫尔维蒂亚政府在义正言辞的关于恐怖主义的声明之外,同时还做出了另外一个声明,鉴于袭击kha的组织——无论是不是cryingrobots——很明显掌握了kha的很多信息,如果他们能够和赫尔维蒂亚政府共享kha的信息,那么他们将得到赫尔维蒂亚政府的赦免,不会被追究他们所采取的暴力行为的责任。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做出的回应并不积极。他们发表了回应声明,除非赫尔维蒂亚政府立法通过机器人享有和人类同样的权利,否则他们不会和“充满物种歧视的”“实质上和kha同流合污”的政府进行合作。而显然,赫尔维蒂亚政府无法响应他们的要求,至少是无法立即响应他们的要求。
“他们分裂了。”在回北京的飞机上,吕青对任为说。他们正半躺在vip单间中舒服的电动床上。
任为没有接话。他正在做思想斗争,现在是不是把任明明的话和盘托出的时候?
“cryingrobots分裂了。一半是cryingrobots,另一半,我来给他们起个名字,fightingrobots。”吕青说。
任为还是没说话。
“他们是故意等着kha炸掉翼龙之后才下手。我怀疑,他们曾经有机会阻止kha炸掉翼龙。”吕青说。
任为还在犹豫。
“为什么呢?”吕青沉吟着,“也许他们觉得,从舆论角度,kha的暴行会给他们清除kha的行为加分?或者他们觉得,空体和机器人其实是竞争关系,空体的事情上他们和kha观点相同?又或者,他们想要阻止kha,但是他们失败了?他们没找到任何有效的阻止办法。因为那里没有引爆器,那里只是摄影棚。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虽然已经渗透了kha,渗透得却还不够,情报还不是很全面。是的,应该是这样,他们放弃了回头的机会,表面上他们用kha的情报来要挟赫尔维蒂亚政府,去争取机器人的权利,但实际上很可能他们并没有更多的情报可以分享给赫尔维蒂亚政府——也不一定,也可能他们并不想获得赦免。获得赦免无非是走到了阳光下,但那将使他们成为kha的目标,也许意味着风险变大而不是变小。唉,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很厉害了,kha能够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而他们居然能够干掉kha的人。”
“明明在他们中间吗?”她问,像是自言自语,但任为的心脏怦怦地跳。
“不知道这个kha究竟又有什么背景,”她接着说,“怎么能够搞到轻型氢弹的呢?自己制造的吗?”她忽然转向任为:“轻型氢弹的制造有那么容易吗?”
“理论上不是很难,不过实际操作不容易。但是,怎么说呢,”任为觉得不太好定义困难与否,这取决于是谁来制造,“也说不上特别困难。”他说,“目前,引爆核聚变不使用以前的裂变方式,而是采用高能激光模式,这样的模式更方便,也没有任何核污染。高能激光器需要一些特殊的光学材料。这些光学材料的制备非常复杂,极其昂贵,主要是这个环节比较困难。另外,使用高能激光器需要携带超高压电池。超高压电池的制造也不容易,也很贵。而且,无论是高能激光器还是超高压电池,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很严格地管理和控制。”
“嗯,总之还是不容易。那么,他们怎么能够有这个能力呢?”吕青说,“他们到底有什么背景?”她继续沉吟着。
任为脑子里还是任明明,说不说呢?
“明明又到底在哪里呢?唉……”吕青接着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找到她!当然,如果她真在cryingrobots,我们找不到也不奇怪。他们这么厉害,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呢!不知道明明在他们中间会是什么角色?她会亲自参与暴力事件吗?”她的声音越来越落寞。
“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你说。”任为终于下了决心,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吕青被出其不意的打断搞得愣了一下。她看了看任为,隐隐觉得不妙。任为的脸色,看起来过于严肃。
“你说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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