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又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拉着戚摇光的手,哼哼唧唧地喊他:“夫君,夫君,你就答应我嘛。”
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戚摇光说过话,可如今在睡梦之中,倒是显得很寻常似的。
她看到戚摇光回头看她,眼里全是宠溺与无奈,“好,今日忙完了,便陪你出门去挑首饰衣裳。”
她得意地笑起来,晃了晃他的手,面上全是被宠坏的、娇纵的笑意。
她问他:“那我和皎皎,你到底喜欢谁?”
戚摇光亲亲她的额头,温声说,“皎皎已是过去了,以后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此去边关,怕要数月,你好生照顾自己。”
可紧接着,场景就变了。
江清月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她捂住胸口,仿佛喘不过气,整个人紧紧蜷缩成了一团。
她听见有人紧张地道:“药来了,公主,快起来喝药。”
苦涩的药汁被强行灌入她的嘴中,那紧绷的窒息感终于一顿,她重新睁开眼,看到了白瀚十分担忧的面色。
她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他有消息了么?”
白瀚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白瀚,”她轻轻地咳嗽着,声音虚弱,可是面色却极为坚定,“我知道,江清颖给我灌下那毒药,如今我喝药,也只是拖着。我感激你,最后救了我,可我如今苟活着,只是想知道我夫君的下落。”
白瀚叹了口气。
他说:“戚摇光没死,他是诈死,今日,他领着大军,已然攻到了城门。”
她了无生气的眼中忽地绽出喜悦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那你,那你快带我去见他!”
白瀚又叹了口气,“我今日本想去见他,可却听说了,他身侧已有一位貌美的白衣女郎陪伴在侧……听闻那女郎是他多年前的救命恩人,如今与他重逢,他十分宝贝,日日将人带在身侧。”
她面上的喜意忽地淡了下去,白瀚连忙道:“我觉得兴许是个误会呢,戚摇光先头那样喜欢你,你也不必太过伤怀,我这就带你去寻他。”
江清月却忽地笑起来,她留着眼泪,摇了摇头,凄然道:“不是误会。那是他寻了多年的心上人,他先头说,都过去了,会同我好好过日子的。可是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白瀚恻然道:“那你呢?”
“我一个将死之人,”她苦笑着说,“又何必,去他跟前叫他为难呢?”
可她虽然如此说,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戚摇光大军要入城的那一日,她拖着病体,恳求白瀚将自己带到了城墙之上。
北风猎猎,她捂着心口,那处绞痛起来,犹如有人拿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割着娇弱的心房。
她望着城楼之下,那年轻的将领。
他穿着银色盔甲,虽然数月征战使得他面带疲惫,可那双眼依旧清曜如濯,那是曾在床榻之侧,带着隐忍与爱意望着她的眼睛。
有人拍马上前,劝降城中守卫,戚摇光只是远远看着,并未上前。
可江清月却看到了,他身后的大军之中,肃穆的队伍之后,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头之人兴许是紧张前头战况,不住地掀开帘子去看戚摇光。
江清月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些,却被白瀚拦住。他微微摇头,说:“公主,该走了,定北侯的军队所向披靡,这里很快就会乱起来……”
可话还没说完,他忽地面露惊慌,江清月的身子犹如毫无生气的一个布娃娃那样,软软滑落下去。她手指紧紧揪着领口,那白色的领口如今已被她呕出的鲜血染成鲜红。
她费力地喘气,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她攀着白瀚的衣服,喃喃说:“他说我一双眼睛生得同她极像,原来这么多年,我不过是她的一个影子……”
“他怎么可以骗我……我等他那么久,他怎么可以骗我……”她仰着头,鲜血从苍白的唇边溢出,那双充满光华的眼睛渐渐暗淡,“要是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他了。”
白瀚接住她的身体,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远处城楼之下,戚摇光忽地如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上头。
郢朝的龙纹旗帜在风中猎猎张扬,可他没能看到那想见之人的身影。
……
江清月揪着衣领,猛地坐起身。
那毒发时的痛楚还萦绕在她身侧,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脸色苍白,好似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戚摇光被她的动静惊醒,问:“怎么了?”
他似乎还有些迷糊,伸过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又做噩梦了?”
江清月浑身都在发抖,被他一碰,又想到了梦中场景。
她猛地挥开了戚摇光的手。
戚摇光:“……”
他垂下眼睛,盯着她看,淡淡说:“公主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江清月本沉浸在噩梦之中,忽地被他一说,抬起眼去看他,见他唇上破了一块,他唇色殷红,如今的模样倒是有些冶艳起来。她怔了怔,情不自禁地道:“我……”
戚摇光忽地笑了一声,道:“我懂了。”
她满脸疑惑:“懂了什么?”
戚摇光道:“公主不想负责。”
江清月:“……”
喝醉之人并非全无记忆,她看了又看,终于从脑海之中翻出昨夜荒唐的记忆来,脸一瞬便红了。
她嗫嚅着道:“怎么就算我不负责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吗?”
他扬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不就是亲了一下?”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到了脸贴着脸的地步。江清月屏住呼吸,别开头,有几分不忿道:“你离我远些!”
戚摇光是真没想到她翻脸会这么快。
他沉吟道:“所以昨日那些都是醉话。”
江清月心中不安,偷偷抬起眼睛去看他。
他低着头,她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却多少听出了失落,他又说:“昨夜说叫我不要抛下你,担心我去边关打仗出事,也是醉话。”
“那倒不是,”她眼见对方越说越认真,便也反驳说,“我自然是不希望你出事的。”
戚摇光轻轻笑了声,他无奈说:“公主,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清月看着他起身出门去,忍不住抱紧了被子,心里想道:我先前以为我有几分喜欢你,你总归也是喜欢我的。在梦里方才看清,你喜欢我原来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将我和临儿放在京城任人宰割,却把你的白月光牢牢带在身侧。
她轻轻叹息。
外头从公主府过来服侍的照棋探出脑袋,小声说:“公主,侯爷走出去的时候,看着似乎很生气。”
江清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十分有骨气,果断地道:“那就气死他吧!”
在走廊上还没走远的戚摇光:“……”
谢谢,的确有被气到。
可是戚摇光极为心细,他渐渐发现了,江清月只要做过梦,整个人的态度就会变得古怪。
那她又是梦到了什么,才会这样生他的气?
她先前几回做完梦,只是担忧他,可这回却对他发了脾气,难道是在梦中,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么?
戚摇光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可想到方才江清月对自己的戒备神色,心中没来由地便感到一阵慌张。
他略微沉吟后,便抬脚去了萧云佑的院子中。萧云佑正在练拳,见了戚摇光进来,十分诧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戚摇光道:“我想叫你同清月说一件事。”
萧云佑收了功,坐下来,倒了杯茶,朗声笑说:“说吧,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也没听你求我办过什么事情。”
戚摇光淡声说:“同她说清楚,当年我遇见的皎皎,是个什么人罢。”
萧云佑脸上笑意消失了,他缓缓皱眉:“你这是几个意思?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去同她说,要我来说?”
戚摇光道:“不必你去寻她,她自己会来问的。”
以他对江清月的了解,她是个将是非善恶都分得明明白白的人,她若是对他存疑,自然就会来问萧云佑。
萧云佑迷茫道:“她为什么不问你?”
戚摇光道:“她不信我。”
萧云佑听得怔了一怔。他昨天见到的江清月分明满心满眼都写着对戚摇光的信任,怎么今日到了他口中,就成了她不信他了呢?
不过他终究是还没有多问。他也没娶过妻子,不晓得是不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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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夫妇小学鸡式吵架
戚摇光:哼!我生气了!
江清月:哼!那就气死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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