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烛光摇曳,石心旅馆的负责人,也正是先前柜台后的中年人迪利,此刻却有些心神不宁。
今晚来旅馆的人不少,换平时他早就数着钱,开心的合不拢嘴了。但现在他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帮人里没有一个是善茬。
首先是上面派来的接货员,代号金甲虫,这个有着鹰钩鼻和蓝眼睛的男人刚进旅馆,就自顾自地奔地下室去了,连正眼都没给迪利一个。
对此中年人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他名义上是这家旅馆的负责人,实际上却是个看门的,随时都能被换掉。
石心旅馆的老板另有其人,十分神秘,连迪利都没见过,只知道对方住在上城区,势力极大,只手遮天。
包括这家旅馆在内,那位神秘的“大老板”拥有上百个类似的场所,建立在下城区的各处,它们表面上是旅馆、酒吧、诊所、妓院和商铺,暗地里却干的是倒卖人口的勾当。
这些地方长期为上城区输送尸体,奴隶乃至牲畜,但没人知道这些“货物”是干什么用的,连接货员们都说不出个大概。
每当石心旅馆收集到一定数量的“货物”,上城区就会有接货员来,对货物进行初步的筛选。迪利不知道他们的标准是什么,但知道他们也不是什么样的“货”都要,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金甲虫就是其中一个接货员,他每次都来的很早,太阳才刚刚西沉便会出现在店门口。这并不是他热爱工作,而是早点来,早点挑,就能早点享受。
因为货物里经常会有女人,不管是旅馆的客人,还是下城区大街小巷里“失踪”的穷人家的女孩,迪利都有门路弄到手,这也是金甲虫看上这里的原因。
大老板并不在乎“货物”的状态,他连尸体都照收不误,更不会纠结于抓来的人有没有遭到虐待,或是接货员有没有先干过什么事。
金甲虫去地下室“工作”后没多久,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今晚的第二个客人也踏进了石心旅馆。
那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从身上的衣着和手上的宝石戒指不难看出,这个人非富即贵。迪利认识对方,因为后者不是第一次在临近黄昏的时候来旅馆住宿。
对方是上城区一个大商会的老板,在下城区和上城区之间的过渡地带养着一个情人,经常找各种借口跑来私会。
不过基于某些原因,他从不在情人家过夜,而且非要就近找个旅馆住宿。这让迪利异常痛苦,因为这位富商的脾气极差,目中无人,动辄就要发火打人,而且对方还特别抠门,为他服务简直是赚最少的钱,挨最毒的打。
如果不是金甲虫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旅馆背后的“大老板”也不会为区区一个看店的出头,迪利早就谢绝他入内了。頂奌尐讠兑蛧
在小心翼翼的接待了富商后,外面的天色便已入夜,按常理这时候通常不会有人来住宿。然而就在迪利准备去关门的时候,居然接连又来了两波客人。
先是那对少年少女,他们随手就丢出了铜锤的腰牌,差点将中年人吓个半死。铜锤已经是替他干黑活的人里最危险的一个,而且还是个天选者,觉醒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死了,看那两人的状态,甚至都没有受伤。
尤其是那个女孩……
迪利自认为看人很准,开店这么些年,他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觉醒者,异化者,上城区的大人物,甚至是光耀禁军的战士。
但没有哪个人给他的感觉和那两位客人相同,他们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过客,却又隐藏着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
迪利不想和他们有任何来往,他很清楚这样的人物不是他惹得起的,所做的事更不是他应该被牵扯进去的。
忧心忡忡地给了少年钥匙后没多久,中年人迎来了今夜的最后一个客人。那个消瘦男人一眼看过去就是外地人,而且多半是从小地方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在他走进门的那一刻迪利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恍惚间他已经替对方办好了入住,甚至给了他最好的那间客房的钥匙。
“至少没忘了收钱。”
迪利默默嘀咕着,他完全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现在的他只要思考到关于消瘦男人的事情,就会自动忽略过去,并觉得一切都很合理。
可倘若他细细回忆,就会发现连对方的样貌他都记不得了。
中年人又仔细擦拭了一遍柜台,他注意到金甲虫还没有从地下室上来,不过下面确实有个房间,专门提供给他做那种事的。
忙活完之后,迪利确信不会再有人来了,他慢慢走到旅馆门口,关上大门,扣上门栓。
在关门前他特意瞄了一眼外面的夜景,发现街道上已经笼罩起了让人不安的薄雾,雾间有鬼影徘徊。对于还没有找到住处的人而言,这将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夜晚。
迪利摇摇头,将想象出来的恐怖画面赶出脑海,准备也去休息。
但就在此刻,屋里的光,熄灭了。
桌上的油灯突然暗了下去,窗台上的蜡烛也悄然熄灭,黑暗笼罩了整间旅馆,那是和外面街道一样的黑,仿佛能吞噬一切。
与光明一起消失的还有声音,死一般的寂静让迪利感到脊背发凉,他慌乱的看向位于大厅左侧的某件事物,接着那股凉意就顺脊背一路蔓延进脑海。
窗边的符石,不亮了!
那是日升之城每家每户都必备的东西,雕刻着太阳徽记,承载着太阳王的力量,夜幕降临之时符石就会亮起,保护屋内的人不受邪祟伤害。
然而此时此刻,符石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气流,这粘稠的雾气一样的东西遮蔽了符石的光,也完全抑制住了它的力量。
“怎么偏偏是在这时候……”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关门前外界的景象历历在目,这种诡异的夜晚十几年都难得一见,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大量死亡和惨剧。
一想到外面游荡的邪祟随时可能进来,迪利就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他疯狂拍打着符石,试图用手擦拭去上面的灰气。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甚至紧靠符石的窗户那里还传来了细碎的声响,仿佛有东西在抓挠窗台。
“快快快,亮起来啊!”
迪利惊恐的吼道,他试图用叫喊吸引楼上客人的注意,却没有意识到这间屋子安静得都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
终于,中年人想起来柜台的抽屉里还有备用的太阳徽记,虽然不是符石,但也能保护佩戴者。
他立刻丢下符石,狂奔向柜台,脸上逐渐有了一丝血色。
就在这个瞬间,男人身后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一条缝,一根细长的黑色触手猛然窜出,像钢针一样钉穿了迪利的后脑。
他的表情立刻扭曲了起来,惊骇,痛苦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然后在触手轻轻的扭动下化作了空白。
伴随着一声闷响,中年人摔倒在地,双目如死灰,一只手还伸向柜台的方向,似乎想从那里抓起什么东西。
短短半分钟后,灰色的气流散去,符石重新亮起。而那根还链接着迪利的触手在光芒下瞬间断裂,残存的部分缩回了窗外,伴随着一声嚎叫远去。
又过去了十几秒,地上那具双目无神的尸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微微晃动,然后慢慢握拳。
“终于,进来了。”
中年人双手撑地,缓缓爬起,他活动着四肢,像是第一天使用这副躯壳。
鲜血顺着他的后脑一点点淌下,但他浑不在意,只是默默从柜台后抄起一根棍子,走向窗边的符石。
一棍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