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到!”
众人喝到兴头,宦官一声高喊,叫他们立刻理正仪容,俯首叩头拜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乾徵帝摆摆手,想起甚么,看向身侧的那老太监,“淑妃来了么?”
“官家莫念叨臣妾了,臣妾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蓦然传来。
拐角又出现一个身着宫装,头戴宝钗的美人,面上含笑地盈盈而来。
“淑妃娘娘到!”老太监一扬拂尘,掐着嗓子喊起来。
“臣等拜见娘娘,娘娘金安。”
“平身。”乾徵帝皱眉不耐地摆手,又笑眯眯地朝来人伸出手去,“爱妃,快到朕身边来。”
“官家,今儿不是有人唱戏么,那些伶人何在?唱的又是哪一出戏?”淑妃顺势坐在乾徵帝身侧,掩唇笑着问。
“汴京梨园来的,爱妃不急,朕这便宣戏班子上台。”乾徵帝捏了捏淑妃的柔荑,侧头看向那老太监,“李正德。”
“官家有旨,宣戏班子进殿!”老太监会意,垂了垂头,又一扬拂尘,朝外头掐着嗓子高声喊起来。
戏班子很快应声入内,小锣敲上,便是一出咿咿呀呀的戏剧。
今儿唱的是幽州那儿来的霸王别姬。
臣子们入座,不再似先前那般,纷纷拘谨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却还有几个窃窃私语的。
“子良兄,这位妃子乃是何人啊?”王易安侧头悄声问道。
“我也不知。”曾广摇摇头。
“这位是西凉和亲来的公主,听说当年和那先太子是一母同胞。”旁头有位书生听到王易安的问话,便也侧过头,给他二人悄声解惑。
“那西凉先太子不是故去十六年了么?”王易安睁圆了眼睛。
“可不。人淑妃娘娘会养生,和亲十数年仍然荣宠不衰,貌美如花。”那书生说着,忍不住感慨起来,“近些年来入宫的妃子,也就那位昭仪可和这淑妃娘娘一争高下了。”
这书生口中的昭仪,便是那位伶人出身的妃子。
当年乾徵帝便衣出宫游行,去梨园听了几出戏后,便看上了那眼睛水汪汪的戏子。一番打听后知道是个正值豆蔻的小姑娘,便二话不说给赎了出去,带入宫中封了才人。
这才人肚子也争气,三年得四,还生下了近些年来唯一一个皇子。
也无怪乎乾徵帝会如此宠爱这昭仪娘娘了。
“自古以来,哪有圣君抢伶子入宫为妃的道理啊。”王易安蹙眉。
“适之,可不敢揣测圣心。”曾广骇了一跳,瞪着王易安。
“这话是这么说,可咱们皇上,也过不了美人关啊。”那书生哂笑一句。
“你也莫要妄言了。这些舌根子自己听着便好,若被有心之人听取,你这殿试还没过,人便要去吃牢饭了。”曾广又瞪向他。
“子良兄素来敢说敢作,今儿怎么变得如此畏畏缩缩了。”那书生撇撇嘴,到底还是有些后怕,不再说话了。
曾广抿唇。
在这种是非之地,他也不会如此犯蠢啊。
顾衡端起温热的茶盏,当做手炉子抱在手心。
他看着那戏班子,忽然觉着那演霸王的甚是眼熟。
这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咦,这位公子瞧着好是眼生,怎么做到九千岁对面了?”
听闻淑妃出口,顾衡放下茶盏,侧头垂眸:“王爷赏座。”
“九千岁,他乃何许人士,瞧着颇是俊俏。”看到顾衡的脸后,淑妃眼中露出一抹惊艳,又侧头看向唐铮。
“回娘娘,他乃新晋镇北候,金陵顾子机。”唐铮放下酒盏,作揖道。
“镇北候……”淑妃蹙眉。
那不是罪臣么。
“顾衡,抬起头来。”乾徵帝见淑妃这模样,也看向顾衡,见他容貌不凡,心头生出好奇,忍不住开口。
顾衡缓缓抬头,只是眼睛仍瞥着下方。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乌帽头上叩,又见潘安郎。
好!好一个风华绝代的顾子机!
乾徵帝看得心头痒痒,却又想起自己先前的态度,不免有些懊恼。
若当时多仔细这厮容貌便好了,指不定今儿还可叫他留宿宫中呢。
这顾子机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乾徵帝目光中露出一抹深意,他笑着朝顾衡举杯:“镇北候,先前是朕多有怠慢,你莫要见怪。来,朕敬你一杯,承了你爹的爵位,日后要多为我南周效力。”
“臣谨遵圣旨。”顾衡垂眸举杯。
此言一出,在场文武百官俱是面色各异起来。
这话便等于是皇帝的口谕,变相准允这镇北候入朝为官,且手握实权了。
莫不成,他要像他那罪臣爹一般手握兵权么。
唐铮听闻此话,也是目光一动。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抬头,打量着顾衡的同时,用余光看向淑妃。
淑妃明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顾子机。
为何现下才放话。
莫不成,是故意要让皇帝引起好奇之心,从而注意到顾子机么。
他缓缓眯起眼睛。
酒过半巡,霸王别姬落幕,戏班子得了赏赐离开后,朝臣们借此推脱离席的不少。
后头杂房,戏班子匆匆收拾着物件儿,准备随侍卫离开皇宫。
那霸王缓缓摘下头饰,一头青丝便这么垂在了地上。
谢滢怔怔地看着铜镜中自己浓妆艳抹的脸,良久缄默。
“姑娘,得了赏赐怎么还如此不高兴?”旁头饰演虞姬的那名角儿卸了头饰,侧头望来。
“找不到故人。”谢滢看向桌案上的那块黄金,干巴巴地笑笑。
“如今正逢乱世,故人难寻。能多攒些身家,便多攒些吧。你我也不知能唱到几时,也许寥寥经年后,这梨园便也要落寞了。”那名角儿叹了口气。
谢滢不再说话,将那金子收起来后,卸了妆容去更换了衣裳。
适逢子时,宴会上只留下那些等着皇帝发话的书生们了。
乾徵帝也有些喝乏了,干脆大手一挥:“回吧,一人赏金百两。镇北候留下。”
唐铮便起身作揖,带着愣愣的书生们朝外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