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董亚宁走到郗广舒面前站定了,恭敬而轻缓叫道。目不斜视,只看着这位他从来尊敬长辈,他心目中斯文铁娘子。“我能跟湘湘单独说几句话嘛?”
郗广舒看了眼女儿。屹湘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冻,还是看到亚宁恼,总之脸色比刚刚加难看。她将伞从屹湘手里拿过来,对屹湘说:“我车上等你。”
“谢谢阿姨。”董亚宁侧身,高秘书过来之前,替郗广舒开了车门。郗广舒道谢,上车前,近距离看着董亚宁。亚宁脸上挂着浅浅微笑,见郗广舒打量自己,先说:“我知道这不是说话地儿、也不是说话好时机。不过阿姨,我实没有合适地点和时间,能见到湘湘。您放心,我有分寸。”
郗广舒上了车。
董亚宁一回身,就看到屹湘那对黑沉沉眼。她全身上下都湿了。一身黑色衫裤,本来就显得人特别瘦削娇小,这下有些形销骨立。他对身后李晋挥挥手,一把抽过屹湘手里伞,跟她并立伞下。
“东西收到了?”他问。站她面前,凉凉空气过堂风似两人间流动。他闻到她身上味道,湿润、自然、细密雨后树叶似。
雨滴打伞顶,嘭嘭作响。
屹湘注视了他片刻,看向旁边,说:“收到。但是董亚宁,别做无用功。”
“樱桃呢,多多喜不喜欢?”他自顾自问。
屹湘咬牙。
多多喜不喜欢……粉红色肉粒似小脚丫踩着红莹莹樱桃乱舞,就像踩人心上似,无时无刻不是让人想起来便是心头乱颤。
“我说了,不行。”她避开他问题。
“我想见他。”他说。
屹湘转身便要走,他伸手拦了她一下,说:“我想着他就那里,可是不能见他,难受抓心挠肝。湘湘,我现没什么耐心,你别逼我动了抢。”
“你敢。”屹湘推开他手。
头顶伞晃动,雨水乱舞。溅了两人一脸。谁也没顾上擦,谁也没乎。
“我敢。而且我干出来。”董亚宁说,“我现等你。”
屹湘盯着他冷静若积水寒潭眼,忽然间背后像感觉到了什么,她侧了下身——远处高高台阶上,从苍松翠柏间,像是飘出了一片黑云。黑云压她心顿时为沉重。
董亚宁随着她目光也侧了下身,明白她心情。
两人目光交错了一下。至少这会儿,屹湘知道董亚宁肯定明白她担心。纵使她能够相信董亚宁,也不会相信那些人。何况她连董亚宁,都不希望他接近allen。
她轻声说:“暂时,别打扰他生活了。”
董亚宁皱眉。
“就像你说,现不是天圆地方年代,我们哪儿生活,你和他们都有本事挖地三尺,把我们挖出来。可是你想想清楚,到底什么样生活才是对多多好。”她说完,低头便走。
“你等等。”董亚宁望着拾阶而下家人——几个人抬着外祖父轮椅,他们行动缓慢。他们过来之前,他还有时间,跟她多说几句话。
屹湘手已经扶了车门把手上,还是站住了。
“我并没说立刻就要认他。”他说。
实是难以忍受只是远远看着。
哪怕只是隔着一条街,也是咫尺天涯。
“你能保证,事情不会失控?”屹湘背对着他,从车窗中看着他半个背影——被雨伞遮去了面孔颈项变形了背影,此刻和他语气一样,淡而冷,却有着说不出悲伤和酸楚。她拉开车门,说:“你保证不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他们。让他回来,只是因为我父亲病重。我不能让多多有和我相同遗憾。我希望这不是一个错误决定。如果你放过这个机会,我会感谢你。”
“只是因为你父亲病重?”董亚宁问。
屹湘推了下车门,说:“只是因为这个。”
董亚宁动都不动,说:“那好。”
“你什么意思?”屹湘问。已经满是疲色脸上,双眼中顿时射出锐利光,寒意逼人。
董亚宁转了下手中伞,说:“湘湘,再怎样,多多不该成为棋子。”
“他不是棋子。”屹湘转过身,冷漠看着如阴云袭来那些人。董亚宁话让她撕心裂肺疼了下。她有种想要爆发冲动。心里明白她不该这么动气,可董亚宁对着她说出这样话来,她却知道自己仍然会觉得疼。她转头看着他,说:“他怎么会是棋子?董亚宁,他还没有来到世上时候,就已经被判了死刑——谁会乎他?”
“你能不能不这么说话,湘湘?你明白,现,至少我乎。我乎就够了。”他说。
“不够。”她直接说。
“不够,是因为你觉得,我们都仍然是自身难保棋子吧?”他问。
屹湘深吸了口气。
她嗓音因为刚刚痛哭过而沙哑,一股疲弱和无力感迅速抓住了她。她不愿意亲口承认,但心里却不能不承认,董亚宁说,是对。正是因为如
此,她不能重蹈覆辙。
隔着水雾,这么近距离对视着,总有种心知肚明苍凉,跨也跨不过去。
屹湘说:“记住了,现,任何人伤害到多多,我都不会原谅。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他。”
“那你也记住了。不止是你会用生命去保护他。”董亚宁始终没有抬高声浪,甚至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情绪似乎深似海,让人触不到、摸不清,但说出来话,无比坚定。“我说了要他,就绝不是句空话。对你,也是一样。”
屹湘没有说再见,开车门上车了。
董亚宁听着引擎雨中那含混轻微声响,转身。
隔着深色车窗玻璃,他当然是看不到里面人;而车里人,一定是能看到他,只要此刻是看。
他默默站着,身姿挺拔直立,自有那么一股子傲然和倔强。
车子开走了,他仍然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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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写出来都晚了,先这一个。预告下,明天上午。晚安。
一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