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回身。自己都知道自己声音是发抖了。
高秘书还没回答,病房门响,医生和郗广舒一起出来了。
见到屹湘,郗广舒略一伸手,将女儿拉身边,给她介绍主治医生;屹湘点头,站旁边默不作声——她脸色之苍白,令场人都以为她是担心父亲,并不以为其他。只有高秘书悄悄退到一边去,从窗口看了一下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懒
送走了医生,郗广舒才看看女儿脸,“手冰凉冰凉,吓到了?”她温和问。眼神似不经意看了一眼自己秘书。“不是说了不要紧,看你。”
屹湘只看着母亲眼。
郗广舒让她进去探视一下父亲,微笑道:“眼见为实。你爸爸好好儿呢。”
屹湘要进病房,听着高秘书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母亲身后说:“是吗?资老一来,这儿安全级别提高也太过了。咱们进出都不方便了……”她扶了一下门,一步跨进病房,走两步就看到了病床上坐着父亲。
邱亚非并没有换病号服,仍是家常衣服,好像准备随时离开这里似。
见到屹湘,他笑呵呵拍着床沿。
屹湘过去,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抱住父亲肩膀。只觉得全身骨节都酥软了,埋了半边脸父亲胸口,又不敢把这重量都压父亲身上,只一会儿,人简直滑了一截子病床上,好久,除了父亲温暖手拍着她背,她什么都感觉不到……虫
郗广舒默默关了病房门。
她走廊上踱着步子,时不时,她目光也遛达出去,望着不远处那栋灰色小楼……
高秘书接了两个电话,过来跟她汇报。
她沉吟。
听到后面有声响,她知道是屹湘出来了,对着女儿笑了一下。
屹湘沉默着望住母亲,母亲镇定自若笑容,此时看起来虽令她安心,却也格外觉得不忍,她小声说:“妈妈,有事情就去忙吧,我这里照顾爸爸。”
郗广舒似是有些意外,“湘湘……”
“妈妈你去吧。我这儿。”屹湘又说一遍。
“你行吗?”郗广舒知道自己必须走,可留屹湘这里,她还是有些犹豫,“湘湘,你爸爸没事,今天检查结束了等报告就可以,他晚上就可以回家。”
“那我陪爸爸晚上再回家。”屹湘丝毫不带犹豫说。
郗广舒这才说:“既然这样,也好。你这儿看着些,不要让爸爸再翻那些劳什子文件什么……看住了他。”郗广舒走到门口去,对着丈夫简单说了一句话、给了一个手势,便离开了。
屹湘回身把门关了,一眼看到父亲正要从床边拿起一沓子公文来,她忙叫道:“爸!”说着就过去夺了过来,看都不看就塞回去,“别强调理由……我还认得出是加急——不是不让您处理,只是不用非得这会儿处理,不信离了您不行。”她说着,把父亲鼻梁上花镜都取下来了。
邱亚非点着屹湘。
“就几个小时。您哪怕小睡一会儿呢。”屹湘说着坐下来。
安静,父女俩相对。
邱亚非摸摸女儿头顶,真靠床头,闭上了眼睛。
屹湘扯开被子,给父亲盖好。
病房里什么都有,电视机电脑,她却什么都不想动。拉好了窗帘来遮光,打开冰箱,饮料极其丰富,就是没有一样是含有酒精——她清点了一遍,还是取了瓶矿泉水出来。只觉得脑门儿一阵抽搐似,疼有些锐利。她从包里拿出药盒来,捏了半粒吃下去。转头再看看,父亲轻轻发出鼾声……她眼眶有些发酸,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父亲面容。
老多了呢。
潇潇模样俊俏,像母亲多些,但面庞棱角,像父亲,只是父亲年轻时候,恐怕比潇潇还要英俊些。
外公世时候,有一次被老朋友说起,论选女婿,郗老眼光独到。外公就笑着说,亚非嘛,亚非可不是我挑,是广舒自己挑,要我说,亚非除了模样不济,样样倒是都比广舒强……外公惯会正话反说。
她还记得自己高中毕业典礼,竟然是跟潇潇中学同一天举行。母亲带团出访了,父亲出京了,潇潇说不乎毕业典礼,见她烦恼,就说湘湘要不我作你家长去参加毕业式吧——她气要命。还要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难道父母一个都不能到场……伤心想哭。
谁知道她刚刚站到礼堂讲台上,就看到了坐前排父亲。跟普通家长一样,甚至比普通家长普通,几乎淹没一片白色短袖衫中年人中间——但父亲是英俊,即便穿是那样普通短袖衫,那气质也是卓尔不群——她有十来秒钟站那里只看着父亲微笑,主持典礼副校长以为她忘词儿,提醒她,她才开口,说:“今天高兴,是我父亲能亲自参加我毕业典礼。感谢父母养育之恩,使我能够站这里,代表我亲爱同学们,向培养我们母校、向教导我们老师们致谢……”这个开头不是准备好,接下来词儿也不是,但三分钟演讲流畅而自然。
她看着父亲对她露出赞许微笑。
之后她拉着父亲参观学校,这里那里都走走,骄傲开心不得了。
有人眼尖,过来问“您是不是邱亚非同志”?
父亲微笑不语。
她代答:长得像而已。
父女俩悄悄到运动器械区,父亲给她露了两手,标准双杠动作,腾跃翻滚,实是很厉害。她看得出远处便衣警卫很紧张。而父亲也不乎。父女俩顿时有种违规小小得意和活。
那么高兴,以至于从来不能忘怀……
屹湘一瓶水都喝光,落下去冰水冰心尖儿发木。
“湘湘。”邱亚非睁开眼睛。
屹湘握住父亲手,“爸,您要保重身体。”终于说出来。这对她来说,是重要一件事了。
一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