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老臣为您诊脉。”那太医见闻瞻已经被哄住,忙抬手落在他腕上,静心把起脉来,待他觉出些什么之后,又拉起闻瞻的衣袖,发现其身上的中衣已经是汗津津的,立即惶惶然询问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公公,皇上今晚可是用了寒食散?”
“什么散?皇上晚间就多饮了几杯酒,动了几筷子吃食,别的倒没有用过。”那小太监一时没听明白,偏头问过之后才回应他。
“哎呀。”那太医惊呼一声,来不及细究闻瞻何时用了寒食散,慌忙起了身,朝那小太监招了招手,嘱咐道:“劳公公辛苦,再叫两个人进来,扶皇上起来走走,再备冷浴和宽袖的衣裳来,让皇上一会儿沐浴过再换上。”
小太监看他如此焦急,顿时慌了神,生怕闻瞻出什么事,边出声询问皇上这是怎么了,边摆手叫人进来帮忙。
“倒没有大事,只是用了些寒食散,一时情难自胜,待多走动走动,再冷浴过之后,便可发散了。”那太医上前帮忙,又不忘小心翼翼的暗示,“既然公公说皇上晚间不曾用过别的,那这寒食散恐怕是误食的,皇上龙体珍贵,公公还是让人查探一番的好。”
这寒食散本是治病的东西,但若无病服用,就会让人浑身发热、难以自控,长久的服用过多,还可能会取人性命,但他瞧着皇上的状况,索性并没有服用太多,所以并无大碍。
闻瞻发过脾气之后,不像适才那样暴躁,任由宫人们扶着他在殿内走动,只是面上依旧有些恍惚,好像并不曾将身旁人的动作放在心上。
待走动过后,又由宫人们伺候沐浴过,经过好一阵折腾,闻瞻方有些缓过神来,自从梦中惊醒一般,虽然仍有些倦意,但神思已经清明。
“皇上,你可吓坏奴才了,现下可还有哪里不舒爽?”李施见他清醒,知道自己再不用拿去请江姑娘为由,还要特意躲出去哄他,已经进殿来伺候。
“好多了。”闻瞻抬袖扶额,回忆起刚才种种,眉头紧紧皱起,又问一旁的太医,“朕刚刚那是怎么了?总觉得控制不了自己一样,心中莫名的冲动。”
“皇上,您是食用了寒食散,才至如此。”那太医拱手恭谨应答。
“寒食散?”闻瞻知道自己从来没用过这东西,况且他的一应吃食都经人提前尝过,若是有问题,绝不可能入他的口。
他垂首思索着,突然想起适才是因为吃了舒嫔带来的糕点,又喝过一杯热茶之后才至发作,他忙转头望了望桌上依旧放置着的琉璃盘,沉声道:“去查看查看这糕点可有问题。”
“已经命太医查过了。”李施抬步上前,面上是少见的严肃,接着道:“皇上,的确是舒嫔娘娘适才拿来的糕点有问题,奴才已经派人去问过,但舒嫔娘娘一口咬定这糕点并无问题,奴才没法子多问,就等着皇上下命查探呢。”
他向来做事圆滑,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忘补充,“不过依奴才看,舒嫔娘娘不像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人,里头兴许有什么隐秘呢。”
“有没有隐秘,讯问过才知道,不过今日朕乏了,明日你带她来见朕。”闻瞻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眉眼之间显露的是透在骨子里的冷意,他朝跪着的太医招了招手,只道:“关于今日的事情,你回去之后不要说朕并无大碍,只说朕是受人所害、大病一场,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痊愈。”
“这这……”那太医偷偷瞄他一眼,不解他话中的意思,但又不敢多问。
“随便寻个符合的病因,做模做样的开几副方子,做出朕缠绵病榻的样子,骗过朝堂上下即可。”闻瞻并未解释缘由,只是强硬的下过命令,便着那太医退下。
等那太医离开,李施侍候闻瞻歇下,方出口问道:“皇上,您怎么突然想以病骗过群臣?”
“不是有些人总不安分吗?朕就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接着作死。”闻瞻轻嗤一声,微微阖上眼打算歇息,并不欲多说此事。
总得露出些弱态来,那些人才会露出狐狸尾巴来,巴不得立即动手,从此之后彻底将他踩进泥里,他就要利用他们这样的心思,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让这朝堂彻底成为他的朝堂。
李施会意,也不敢多问,拱手行礼之后便要退出去,但等他行至殿前时,突然又被闻瞻叫住,他停下步子,询问何事。
闻瞻沉默片刻,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过几日便是新岁了吧。”
“是,宫中已经开始准备着了,皇上最近事忙,将这样的日子都忘了。”李施笑着回应。
“的确是没有太过上心。”闻瞻摇了摇头,稍稍背过身去,躲避床榻旁散下的微弱烛光,声音有些落寞:“等除夕的时候,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大家都会在家等着吃团圆饭吧?”
“是,皇上到时候跟他们一样,也得同太后和王爷们吃团圆饭啊。”李施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只能小心应对着。
“一群人聚在一起,不是溜须拍马,便是包藏祸心,那叫什么团圆饭?”闻瞻的声音带着病后的哑,此时听来愈发让人压抑,他着实不想在这样的日子,还要同那些人做出亲人和睦的假态,轻叹一口气后,又道:“朕到时候想去镇国公府瞧瞧,你给朕寻个由头。”
“去镇国公府?那可不成啊。”李施听他说这个,立即紧张起来,慌忙劝说:“皇上,您那日事忙着呢,既要祭告祖庙,还要赴宴赐菜,怕是抽不出空闲来,况且按照规矩,您那日也不能出宫啊。”
“能不能的,朕说了算,你去准备便是。”闻瞻彻底侧过身子,不愿再同他说能不能的事情,左右只要他想做的,别人也拦不住他。
他要去镇国公府,其实是想看看江知宜,就算她不想见他,他还是要想办法见见的,实在不行,偷偷望一望也好,毕竟是新岁,一年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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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上大病的消息一早就传遍了宫中宫外,众人惊慌不已,感慨皇上怎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纷纷请命要探望一番,却皆被拦在正和殿殿外。
江载清未与他们同行,得知近日早朝皆取消之后,便告辞离开皇宫,归家的时候,正碰上江知宜随江柳氏去拜佛,他一时嘴快,将早归的缘由说了出来。
江知宜脸色微变,但并未表现出过多情绪,只是随口问过几句之后,便跟着江柳氏上了马车。
她一路沉默,直到进了寺庙,送江柳氏去听寺庙主持讲佛理时,仍有些晃神,那些因果报应的道理,她听不大明白,越听越觉得昏昏入睡,索性拉着采黛偷偷出了大殿。
“小姐,您想去哪?”采黛早受不得里面木鱼敲击的声音,随她出来之后,自然是落得自在。
“在这寺庙之中还能去哪?”江知宜回头望一眼殿内,看着母亲仍闭眼听着入迷,又道:“随便走走吧,总好过留在此处,左右咱们是没有慧根的人,在这儿也听不出什么来。”
“那咱们去拜佛吧,听说这儿的佛祖最为灵验,求财运、求平安,或者为老爷求求官运,都是好的。”采黛兴冲冲的,跟这安静的佛门重地丝毫不相衬。
江知宜瞟她一眼,示意她小声些,又取笑道:“你适才还说听不懂佛理,也不信神佛呢,你都不信他们,他们做什么要给你福气?”
“小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采黛偏过头,出声嗔怪她,又将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的朝上一拜,有理有据的说道:“这世上,再没有比佛祖菩萨们仁爱的了,他们护着芸芸众生,是因为他们怜悯世人,在他们眼里,世人皆平等,难道还挑着相信他们的人散下福源?”
江知宜被采黛这番话说得一时语塞,暗道自己当真是小人之心,她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想起采黛适才说得可求平安,心下微动,便要拉着采黛去拜一拜。
或许真是这寺庙颇为灵验的缘故,满是佛像的大殿之内,屈膝跪拜的人极多,他们微微仰首面向金佛,个个闭着双眼,嘴中念念有词,或许求得东西不一样,但每个人面上的神情相同,皆是无比真诚,好像当真把所有的祈求,都放在这一拜上。
两人随他们一起跪下,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阖眼默默念出心中所求,再低头叩拜。
“小姐,您想要求什么?”采黛凑到她耳边,特意压低了声音询问。
她适才想了许久,觉得自己所求的好像有些多,希望小姐平平安安,旧疾能早些痊愈,还想让整个镇国公府都好好的,再不遇险境,她一时做不出抉择,想要将心中所愿都说出来,可又怕佛祖觉得她贪心,不肯成全她。
江知宜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采黛的话,她嘴唇微动,十分认真的念完心中的祈求,方睁眼望了望头顶的佛祖。
那佛祖袒胸端坐着,面上是和善浅淡的笑容,仿佛能轻易应对世间所有的善恶,江知宜与他对视过,再次将手覆在地面上,以额贴地的叩头相拜,良久不曾起来,是虔诚非常的模样。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在偷偷为闻瞻祈求平安,所以这事儿大概只有满殿的佛祖和菩萨知道,必然会灵验的很,若是不能灵验,那就是她不够虔诚,同闻瞻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男女主不在一起,但是我觉得还蛮甜的啊,就都暗戳戳的关心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