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当日批阅了奏折后就去了长乐宫同太皇太后说了解封凤仪宫的事。
太皇太后思忖半晌,道:“哀家也听得了外面传言,还是查查是谁造的谣吧,不说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吧。”
“皇祖母说的是。”皇上顿了顿又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朕想着待皇后出来,过个几日,朕带着皇后去京郊的护国寺拜佛祈福。不知皇祖母可要同去?”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道:“哀家这把老骨头了,就不去了。只是这定国公就要回来了,他恐不是那般好交兵权的,不知皇上是如何打算啊?”
皇上心知肚明,这也是在问言淮的谋算。
“得亏怡亲王,查出容州赈灾银两被贪墨是岚县姓何的蛀虫所为,再顺着那条线摸到了他身后的户部右侍郎,定国公的儿子到底不够老练,又推了工部尚书出来。”
“吏部有哀家和皇后的母家撑着,他们插不进手,可这兵部他们可是没少插手,定国公那儿子可是在武选清吏司做管事郎中的,近年来在兵部安插了不少他们的人,定国公又是名武将,现下又手握着兵权。”
太皇太后端坐于榻上,同方桌另一头的皇上细细分析着朝中局势。
“皇上啊,你和十三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得小心谨慎才是,还有这刑部,他们也是有人的,都得慢慢给拔除了。”
“前儿怡亲王翻了桩旧案出来,刑部处理了一批人,现今刑部说不上实打实地干净,倒也好了许多,露了许多空职出来,朕已经一一安插上人了。”
皇上抿了口茶,眼神愈发悠远。
“皇祖母只管放心便是,这定国公府推着人出来顶包的做派已然寒了不少跟着他们之人的心,都慌了,就等着定国公回来将兵部的手一并给他们断了!”
送走皇上,太皇太后立时招了王嬷嬷来,让她以给骆卿送落在长乐宫的东西为由同她带个口信儿。
“就说让她放心出宫,哀家知晓舒昭仪同她是闺中密友,在宫中定会好生照拂她的,只要她同十三好好地过日子,以后她好好地在府中相夫教子,哀家断不会亏待了舒昭仪去。”
王嬷嬷了然,得了令就去骆卿原先住的屋子将东西都给她收拾好了,一等着翌日凤仪宫解封就去同骆卿送东西了。
骆卿瞧见王嬷嬷并不惊讶,听得她带的话后却是又气又急,这是在拿着以歌威胁她啊!
她心头再气恼,面上却是不显,轻声应道:“还得劳烦王嬷嬷替我同太皇太后回个话,就说如卿都记住了,让太皇太后费心了。”
王嬷嬷勾唇一笑:“姑娘向来是个聪明人,姑娘这话老奴一定会给带到。”
骆卿微微一笑,按规矩给了王嬷嬷些银子算作谢意,这边转身回凤仪宫同皇后拜别。
“去吧去吧,早些回去,早些同王爷成婚。”
皇后现今身子已经彻底好了,那日还同骆卿一道放了回纸鸢,只不过这回她没想着将线给剪了,而是将纸鸢亲自给收了起来,说是这是狐狸纸鸢,狐狸该就是脚踏实地才安心的。
骆卿听了这话觉着皇后原也是可爱得紧,不过被宫规束缚着,久久不得释放,如今一朝被困凤仪宫,没了各方眼目,倒也能得一会儿自在了。
“娘娘就莫要打趣如卿了。”
“本宫哪里是打趣你,本宫羡慕都来不及呢。”
皇后抬眼看着殿外,眼神闪了闪,丝丝愁绪蔓延至眼底,再没有好容易得来的轻松笑意。
“好好珍惜着吧,能跟人相知相许,最后得偿所愿,该是多难得啊。”
骆卿在心头叹了口气,她跟皇后相处的这些个时日算是瞧明白了,皇后娘娘不过是被困在这孤城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她爱重皇上,可皇上终究不会是她一个人的皇上,这大抵便是她心头过不去的坎儿吧,他们永远只能端坐于上位,不能哭,只能笑,可连笑容的弧度都不能由自己掌控。
“多谢娘娘提点,如卿定会好生珍惜这段缘分。”顿了顿,她又道,“待血滴泪开花了如卿定然会将花搬到皇宫来给娘娘瞧瞧。”
她一直记着皇后曾同她说过的话,说能瞧见血滴泪开花的人必然一生幸福美满,她不知这话是不是西域使者拿来诓皇后的,但她知晓皇后是将这话当真了的。
皇后病着的时候她替她将血滴泪搬来看了两回,可血滴泪一直没有开花的迹象,她只愿自己这话能让皇后感到丝欣慰。
皇后莞尔一笑:“去吧,往后时不时可要进宫来陪陪本宫。”
骆卿规规矩矩同皇后行了一礼,到底是没有直接离开,心中掂量半晌才开口道:“娘娘曾说过可以允诺如卿一件事,不知……如今可还作数?”
皇后正了正神色:“但说无妨,只要是本宫能做到的,必定尽力而为。”
“求娘娘帮如卿护着舒昭仪。”骆卿偷瞟了眼坐于上位的皇后,见她神色微愕,硬着头皮接着道,“如卿知晓娘娘事务繁忙,但舒昭仪于如卿有恩,她初入宫中,如卿恐她什么也不懂触怒了不该触怒之人,还请娘娘能照拂她一二。”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
皇宫中多的是波谲云诡,哥哥在宫中虽有人手但所谓鞭长莫及,要是能有皇后护着定然能事半功倍,毕竟皇后是太皇太后母家的人。
她心知这样着实为难皇后了,毕竟她是皇上的发妻,而以歌又是皇上新近纳的妃子,可她没有其他法子了。
“娘娘,是如卿为难您了,若是……娘娘觉着为难,那便不必应如卿。”
皇后嘴畔始终带着抹笑,听得这话微微摇了摇头,涣散的眼神倏然被她拉了回来,还是那般柔柔地望着旁人,带着无限包容和宽和。
“无碍,本宫答应你,只要舒昭仪守着本心,不去危害旁人,本宫自当好生护着她,本宫只要活着一日,能护着便尽量护着她。你可放心了?能安心出宫成亲了?”
骆卿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又同皇后行了一礼。
“娘娘的大恩大德如卿定当铭记于心。”
“不必如此,这是本宫先前答应了你的,是你应得的,何况舒昭仪也不定会如何,倒是本宫捡了便宜,不然你若提出想要这天上的星星本宫才真是头疼呢。”皇后笑着道。
骆卿想,皇后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每句话都能照顾到旁人的情绪,不至让人落于尴尬和惶恐的境地。
其实似她这般主动将软弱暴露出来委实不好,可她的直觉告诉她,皇后是真的温柔宽和。
经过太皇太后之事她知晓要透过表面去看人,要是平素里她自会抱着怀疑之心去探究,不会轻易去求皇后,可是在凤仪宫的这段日子,在皇后生病的这段日子,她清楚地明白她是真的可以坦然赴死,纵有不甘,却也不会怨天尤人,她是真的善。
“娘娘,如卿也是望着您好的。”
皇后起身,将骆卿拉了起来。
“我知晓,你也要好好地啊。”
骆卿会意,朝皇后释然一笑,福了福身离开了。
她坐在马车里,看着渐渐往后退去的宫闱景象,禁不住长出了口气,可思及被自己连累了的以歌又是满腹心事无处安放,她不想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可胳膊扭不过大腿,起码现今是如此,她只能忍着。
出得宫外,马车突然停下了,她疑惑地掀开侧面的马车帘往外瞧着,却见长庚往这边行来。
她忙回身戴上长斗笠,就听得马车外响起了长庚的声音。
“姑娘,王爷请您过去呢。”
“好。”
骆卿轻轻答了一声,外面的赶马小公公忙替她掀开了马车帘,她矮身出了马车,随着长庚往不远处的马车行去了。
她进得言淮的马车后,心有戚戚地看了眼端坐在马车里的言淮,不知是不是心口那股子担忧作祟,她只觉他的哥哥瘦了,似乎还憔悴了些许。
她也忘了自己头上还戴着长纱斗笠了,竟是这样一头扎进了言淮的怀里。
言淮故意‘唉哟’一声,揉着自己的胸口呼疼。
言淮甚少如此捉弄骆卿,她自是信以为真了,担忧道:“哥哥,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
她急急将自己脑袋上戴着的斗笠取了下来,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
“你都瘦了,我一瞧见你这样我就给忘了。”
提起这茬儿她就垂下了头,不敢看言淮的神色,可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瞧。
言淮自是知晓她指的是什么,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摸着骆卿的发顶,道:“哪里瘦了?怕是你才瘦了吧,你就欺负哥哥瞧不见,是吧?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
“不苦的。”骆卿认真道,“如今皇宫中没人再生天花是再好不过了,不然到时候传出宫去,只怕要人心惶惶了。”
“已经闹将出去了。”言淮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骆卿讶然:“此事该是压着的,皇上和太皇……该都是不会让人传出此事来才是啊。”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不敢提她,我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眼瞎心不盲便好。”言淮自嘲道,“我是眼瞎心也盲,只恨自己看错了人,认贼作母!”
骆卿紧紧拉着言淮的手,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半晌只憋出了一句:“以后哥哥有卿卿了,无论发生何事,卿卿都会同哥哥一起面对。”
言淮凉了多日的心陡然被骆卿的一双小手给捂化了,他一把将骆卿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久久不愿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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