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应声而碎,有一片碎瓷片正好滚到了刚刚进屋来的骆老太太的脚边。
骆老太太看了眼落到脚步的碎瓷片,也没在意,被林妈妈扶着坐到了主位上。
“四丫头和五丫头都是你的孩子,那五丫头也不过是想要安慰一番四丫头罢了。”
宋玉静方才那话说得确实没理,她是当家主母,只要是骆文的孩子便都是她的孩子,合该都唤她一声母亲的。
可叫她对着一个小辈认错也是万万不能的,何况她还在气头上。
骆老太太也是知晓这个理儿的,她方才替骆卿说话不过是怕这话传出去说他们骆府的嫡母苛待庶女,到时候不定又闹出什么来。
而且骆卿胆大心细,她觉着她是个可堪用的,她也不想骆卿同他们骆府离了心。
宋玉静没应她的话,她也没再提及,只道:“此事得好生查,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不除了留在府中也是祸害。”
骆卿心思活络,捋了一番自己的思绪,突地想起前几日青杏同自己说骆如烟曾回过府,去拜见了宋玉静后就去见了骆阳舒,见了骆阳舒后也没多留就走了。
她给青杏递了个眼色,青杏会意,俯身上前:“去寻红梅,让她往忠义伯府上查。”
青杏顿时明白了骆卿话中意味,面色愈发凝肃,点点头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家丁受不住招了。
“说!是不是你露出去的底儿?”
“不……不是小的啊,小的只是……只是同三姑娘的贴身丫鬟说了句老太太他们去庆和老家遇险的事儿,有些惊险,多的……多的没敢再多说啊……”
宋玉静一听家丁这话,那还得了?这小浪蹄子跟她母亲一个样,一样狠,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你说什么?你是忘记我说的话了吗?好,既然你不放在心上,那就给我打,打死为止,竟敢在背后编排主人家来了!”
“主母饶命啊,主母饶命啊,三姑娘的贴身丫鬟跟小的说……说是担忧三姑娘担忧母家才派她来打听的,小的这才说的啊……”
那家丁一个劲儿地求着宋玉静,可宋玉静正在气头上,又是关乎骆如兰往后亲事的,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啊,她哪里会心软?
“她让你说你就说?到底谁才是这骆府的主子啊?”
骆卿估摸着这人只是贪图了些小.便宜,又有那许多前车之鉴,该是不敢多说什么的,不忍看着他再被打死,便开口求情。
“母亲,我瞧着这家丁不像是说谎,就饶他一命吧。”
“饶什么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前我就是规矩给他们立少了,不知什么是好歹!”
宋玉静怒气冲冲地坐到了主位上。
骆卿叹了口气,还是接着劝道:“母亲,家里前儿已经处罚了不少人了,也杖毙过两三个,这厢没隔几个月,家里头又处死人,到时候不知有多少难听的话传出来,只怕又得有人逮着不放了。”
“我处罚我府中的下人,谁还能说个什么?”宋玉静这就是气话了。
你处罚自个儿府中下人是没什么,可处死得多了就会传出你府中罔顾下人性命来,于骆府的声名、骆文的前程来说都不算好事。
骆老太太想明白了这茬儿,是悚然一惊,忙让人停手。
“玉静啊,你本是这个家的主母,我不该多言的,但五丫头说得对,光是处死这家丁也没用,何况我瞧着他说得是实话,此事许不是他说出去的。”
宋玉静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也不是不识好歹的,青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骆老太太又道:“此间事情也不定就是三丫头所为,毕竟三丫头也是我骆府出去的人,若是真将此事闹出去,污了我骆府声名,她在忠义伯府也是抬不起头的。”
骆如兰红着眼,愤愤道:“就是她!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嫉恨我和五妹妹,不然当日五妹妹并未遭遇这些个事儿又如何叫她给编排出来的呢?我也就罢了,是确实……五妹妹清清白白的,当时船上那么多人……”
“兰儿!”宋玉静斥道,“说什么呢?”
骆如兰不悦地止了声。
骆卿没想到骆如兰都这样伤心了还能想着自己,心下微暖,悄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骆老太太瞟了她们两人一眼,冷冷道:“谁还管谁清不清白?话已经传出去了,是不是三丫头也没个定论,难不成你们还要让人传出话去,说是我们家人起内讧?”
骆老太太难得拍起了桌子,显是怒极了:“还要传出多少丑事你们才罢休啊?”
骆如兰本就因着被暴民掳走一事觉着甚为难堪,老太太这话一出口,她反倒不出声了。
丑事……
是啊,她作为嫡女,竟给家族蒙羞了,那跟骆如烟有什么两样?
骆卿就坐在骆如兰身旁,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儿,紧了紧拉着她的手,想借此安抚她一二。
而宋玉静瞧见骆如兰这副模样,又听得骆老太太的话,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当即同骆老太太呛起了声。
“难不成我兰儿说得不对?不是她还能有谁?家中能探听消息的有几人?她们母女这些年做了多少腌臜事,还需要我细数一番吗?说她顾忌我骆府名声?若她能顾忌她能借着谣言嫁进忠义伯府?母亲,您可不能偏心!”
骆阳舒坐在一边儿听不下去了,颇为忿忿不平地起身辩驳道:“母亲,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三妹妹也是关心四妹妹才回来问的,哪像四妹妹,成日里就只知道欺负三妹妹!三妹妹同春姨娘一样善解人意,而你们呢?”
宋玉静还没来得及说个什么,骆阳舒又坐回了自己位子上,看也不看宋玉静,不耐道:“话是我同三妹妹说的!”
苗氏阻止不及,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
“什么?”宋玉静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连气儿都有些喘不匀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个逆子,到底谁才是你母亲啊!”
骆如兰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哭着质问道:“大哥哥,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妹妹啊?你……你分明知晓骆如烟不安好心,你还……”
她说不下去了,丢了身为嫡女的傲气,嚎啕大哭了起来。
骆卿见状,忙挽住了骆如兰的手,安抚着她,给她擦着眼泪。
而屋内的硝烟还在弥漫。
“你个不孝子……”宋玉静缓缓走到了骆阳舒面前,指着他道,“我才是你母亲啊,那宋元春母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骆阳舒气不过,不顾苗氏的阻拦,‘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我母亲?你还记得你是我母亲啊?”
他脸上挂上了抹讽刺的笑容:“我都以为你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儿子呢。”
宋玉静正欲开口,但骆阳舒没给她这个机会:“我幼时,我读书读累了想歇歇,你不许,课业做错了,动辄就是打骂,那么长的戒尺,只有春姨娘会宽慰我,给我细心地上药……”
宋玉静眼眶红了一圈,呐呐道:“我以为丫鬟婆子会给你上药……”
骆阳舒置若罔闻,接着道:“你偏心,有了二弟就全副身心都在他身上了,就因为他会读书,我读不来,成不了你想要的人,讨不得父亲的欢心。”
宋玉静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初她确实是觉着大儿子不争气,眼见着二儿子岁数跟大儿子没差多少,但静得下心就转而去管教二儿子了。
骆阳舒又抬头看了骆如兰一眼:“我的同胞亲妹也不拿我当哥哥,只有三妹妹,将我当哥哥!你现今又凭什么来指责我?你以为我又为何要偏向她们?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说着说着,眼眶也泛起了红,多年的委屈统统都宣泄了出来。
“你看看你,当初害得春姨娘不能再生育了,说什么宋是你母家给春姨娘的姓,不让她称宋姨娘,她便唤了春姨娘,后来你,还有骆卿那个野种……”
他恨恨地瞪向骆卿。
“又害得春姨娘被送去了别庄,三妹妹见不得春姨娘吃苦,就想嫁给勋爵人家,看看能不能将春姨娘接回来,可你们都不许,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你是没有……”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砰’地一声。
大伙儿诧异地睁大双眼,原是宋玉静打了骆阳舒一巴掌。
宋玉静诧然地看向自己的手心,摇着头,眼含热泪,张嘴欲解释,可就是说不出口。
苗氏见了,忙将骆阳舒拦下了,对着宋玉静歉然道:“母亲,夫君恐是昨晚吃酒吃多了,如今还未清醒,儿媳这厢先给您赔礼了,待夫君清醒些,儿媳再同夫君一起来告罪……”
“告什么罪?”骆阳舒这会子全然不愿再听苗氏的,“有什么好说的?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心里话!”
骆卿想,因果循环大抵如此,可恨之人都有着可怜之处大抵也是如此。
分明是骆阳舒闭目塞听、偏听偏信,眼见着宋元春母女做下了许多错事,还一意孤行地选择相信她们。
可相信又如何?他当时碍于骆文和宋玉静的威严,还是不敢多说一句话,说到头不过是个胆小鬼!如今还想做个理直气壮的胆小鬼!
可这些个话她不会说出口,更是不会上前去教训骆阳舒,不然到时候人母子和好了,她就成了坏人了。
一时,室内落针可闻,就在这时候林妈妈的声音响起了。
“老太太,老太太……”她声音陡然拔高,“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啊,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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