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她夫君也算是能干的,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红火,房子也修得大,很快就拾掇了间屋子出来给马语柳娘仨住,还给人备了顿还算丰盛的午饭。
骆卿懂事,回老家这几日也是她一直照顾着她娘和她弟弟,这会子吃完饭就要主动去洗碗。
王婶怕马语柳不高兴,为难地瞧着她,却见她摆摆手道:“她就贱皮子,随她!”
骆卿捏着碗沿没说话,垂着头将碗给收进厨房去了。
比起面对自家娘亲,她更愿意干活。
王婶算是看明白了,这娃子不得她娘喜欢,但这娃子实在懂事,怪找人疼的。
她在心头暗叹口气,将自己方才煮饭煨在灶灰里的红薯掏出来偷偷塞给了骆卿。
“婶子见你勤快,长得又水灵,这才给你的,你别傻不拉几地又给你弟弟吃了。”
骆卿随了她娘,生得唇红齿白的,眉眼中还带了些媚色,偏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看得人颇为心软。
她仰脸一笑:“谢谢婶子。”
骆卿将碗洗好,再将厨房的东西规整好出来的时候马语柳已经带着娃子去睡了,她没有进屋,悄悄从怀里拿了团粗布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饱满圆润黑乎乎的已经被烤焦的红薯就跑了出来。
她轻轻从红薯把儿那里将红薯掀开了点皮,里面金黄莹润的红薯肉就露出了头,她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甜得她眉开眼笑的。
她咽了咽口水,又用粗布将红薯给包好放回自己怀里,同王婶招呼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去了。
骆卿跑到竹林外的时候猛然停下了步子,待喘匀了气儿才沿着一块块石板慢慢地往竹林深处行去,待离得顾淮住的院子愈发近了却听见阵阵琴声袭来。
琴声铮铮,是万丈豪情。
骆卿心头激荡,顿时生出了股子勇气,心头那股子沉甸甸的感觉更是渐次散去。
她耐不住了,提着裙摆往前方那座小小的茅草屋行去,院门没关,她一眼便瞧见了穿着墨蓝衣衫嘴角带笑坐在琴后的顾淮。
这时候的他不同清晨时分见到的他,嘴角还是挂着抹笑,却让人觉着孤傲、高不可攀、睥睨众生。
骆卿止住了脚步,偷偷摸着藏在自己怀里的那个红薯,她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这样好看的一个哥哥会稀罕自己一个红薯吗?
她收回上前的脚步,就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听着,听着顾淮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你这都听我弹了四首曲子了,还不打算进来?”
顾淮的声音乍然响起,害得骆卿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像犯了错似的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进了院子,却只站在门边没再往里去。
“公子……我……”
“是今儿早间的那个小妹妹啊,不过,我更喜欢你唤我哥哥。”
骆卿又忍不住抬眼去瞧顾淮了,不弹琴的他还是早间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哥……哥哥……”顿了顿,她又道,“我叫骆卿,哥哥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好名字,真好听。恩……”顾淮拖长了语调,笑得愈发温和,“那我以后就唤你卿卿吧。”
骆卿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细细小小的:“还是第一回有人夸我呢。”
她又低头看了看顾淮面前的琴:“哥哥弹琴真好听。”
“你们不是回去了吗?小妹妹怎么自己又来了?”顾淮实在是怕王婶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骆卿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慌忙从自己怀中掏出了用粗布包着的红薯,手中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脸上扬起了舒心的笑容。
“还好,还热着。”
她忙将包着红薯的粗布掀开,又轻轻剥开红薯皮衣,这才递到了顾淮手边。
顾淮眼睛很是不好,只大抵知晓这人站在哪里,要全须全尾地看见个人还真不行,好在骆卿贴心,他一抬手刚好将红薯接了过去。
“哥哥,吃。”
顾淮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哥哥方才才吃了饭还有些饱意,你吃吧。”
说着,他又将红薯递到了骆卿跟前。
骆卿接过红薯:“好,那……那我就吃了。”
她面上很是失落,但尽量稳着自己的声调,生怕顾淮听了出来,但顾淮是什么人?自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可他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旁人给的东西他一向不会轻易去吃。
“怎么想着给我带红薯来了?”
“我尝过……”骆卿怕顾淮误会,又急急解释道,“就用手轻轻捻了点来尝,我觉着甜,就说给哥哥带来尝尝的,想着……答谢哥哥今儿早间给我的糕点。我娘怕弟弟和我累就说明日回去,今儿下午……我还可以……”
她鼓足勇气终于抬起了头:“可以再听哥哥弹两首曲子吗?”
顾淮轻笑一声,传入骆卿耳中惹得她心底痒痒的,倒更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了,躲着怕他见着自己脸红,但又禁不住偷眼去瞧他,直到听到他应允了她才微微安下心来。
顾淮又弹了两首曲子,大抵是觉着这儿有个小娃子,弹的曲子比方才温柔了不少。
琴声回荡,直往骆卿心里蹿,她竟生出股子岁月静好的感觉来,不知不觉间就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抱着双腿睡着了,待醒来后身上盖了件毯子,而给自己盖毯子的人则窝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摇着折扇打盹。
这时候时辰也不早了,骆卿一个激灵,想跟人打个招呼再走又怕扰人好梦,好在顾淮不过是闭目养神根本没睡。
“今儿有风,又是在竹林里,怕你着风寒给你盖了一毯子。”顾淮顿了顿,又道,“要走了吗?”
骆卿点了点头才惊觉顾淮看不清,又开口说道:“恩,谢谢哥哥。我走了,以后……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顾淮轻笑:“好。”
骆卿走到门口又有些不舍,回头望向还坐在摇椅上的顾淮,而后才小跑着离开了。
时候有些晚了,马语柳该是起了,骆卿有些害怕,在门外磨蹭了些许时候才进的屋,可没成想王婶瞧见她很是惊讶。
“小娃子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跟着你娘回去了吗?”
骆卿一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脑门儿,她急急上前抓住正在摆着碗筷的王婶。
“王婶,您说什么呢?我娘和弟弟他们不是在这儿歇晌吗?”
王婶当即傻眼了:“说什么呢?他们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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