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大娘子!侯爷回来了!”
长安经略府里头,一个小女使一路小跑着匆匆忙忙自二门往后院而去,神情之间满是喜悦。
屋子里头,靠着窗户底下,明兰正捻着绣花针仔细的在宫里赐下的那块上等素锦之上穿针引线,忽的听到屋外传来的喊声,不由得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的动着,这一个不小心,绣花针便刺入了素锦背后的食指指腹之中。
“嘶!”
明兰倒吸一口凉气,指尖的刺痛,也将她从愣神之中唤醒。
不只是明兰,屋里的一众大小丫鬟们,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精彩纷呈。
先是愣然,随即便是狂喜,惊讶,以及浓浓的期待。
七八双眼睛,悉数都汇聚到门口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身上,可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人上去呵斥。
包括身为明兰大丫鬟的丹橘以及最亲信的小桃和管事儿的翠微。
“大娘子,侯爷凯旋回来了!”
小丫头名叫秋霜,是进了徐章封侯之后,先帝赐下来的,因着老实本分,且手脚勤快,被安排到了明兰做三等女使。
原是在富昌侯荣家当差的,是那位被邕王妃母女糟蹋了的荣家飞燕身边的女使。
“侯爷回来了?现到了何处?”
都说十指连心,指腹被绣花针刺了一下,那钻心的疼痛,除却方才恍惚的刹那,却好似没有出现过一样。
将手指放入樱桃小口之中轻轻吮吸一下,明兰便迫不及待的丢下手中的刺绣匆忙起身,颇有些失态的问。
明兰平日里在一种女使丫鬟们面前,素来都是一副淡然老成的模样,年纪虽轻,可处理起家里家外的事情来,不论是威严还是手段,都颇有几分盛老太太的风范。
似今日这般失态的情形,莫说是那些个新来伺候的丫头了,就连自小跟在明兰身边的丹橘和翠微都没怎么在明兰身上见到过。
“来报信的是侯爷的亲兵,说是侯爷怕大娘子等急了,先差他回来报信,侯爷就在后头不远,那亲卫大哥来的时候,侯爷已经快到城门口了,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秋霜语速飞快的道。
明兰赶忙道:“快,开中门,扫庭院,迎侯爷回府!”
翠微领着几个女使立马福身领命下去安排,明兰赶忙吩咐丹橘,帮自己洗漱更衣。
丹橘却道:“大娘子,依亲卫大哥的说法,估摸着现如今咱们侯爷都快要到家门口了,现在洗漱更衣,怕是来不及了!”
“对对对!”明兰这才幡然醒转,忙道:“走走走,官人马上就到了,咱们赶紧去前门候着才是!”
说着便带着丹橘小桃一路快步,径直朝着正门的方向而去。
却说徐章,因着前线大局已定,只剩下些许零碎之事,况且还有顾二和孙王二人在,徐章放心的紧,索性便率先领着一营亲卫,赶回了长安。
因着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着实有些慢,徐章便知带着两个小队的亲卫离开了大部队,率先赶回了长安,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又赶紧让人先回去报信。
徐章带着十余亲卫赶到家门口的时候,明兰已经带着一众仆役们侯在家门口台阶下的长街边上。
眼看着一身戎装的徐章出现在借口,明兰手里的帕子纂下意识便纂的更紧了,目光好似定格在了那走在最前头,一身玄甲,系着那顶大红色披风的人影身上。
将近一年的时间,将近一年的朝思暮想,他在军中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是否又因为前线的事情冥思苦想忘了时辰,困扰不已。
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战场凶险,有没有受伤······
明兰憋了满肚子的话,怀着满腔思念,情绪难免也变得激动起来,乌黑滚圆明媚的大眼睛里头,不知何时已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恭迎侯爷回府!”
明兰领着众人,齐齐见礼迎接。
“吁!”
徐徐打马而至,勒马而停,“无须多礼!”
徐章掀起披风一角,抬腿翻身一跃便从马背之上跳了下来。
走至明兰身前,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日夜思念的佳人,徐章的脸上不由自主的便露出笑容来:“娘子,我回来了!”
万千思念,尽皆化作一语。
喉头更咽,明兰定定的看着俆章,目光不曾挪动过一丝一毫,目光颤抖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抖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章伸出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将那原本正捏着帕子的一只柔夷握入掌中,柔声道:“这些时日,辛苦明儿了!”
尽管眼中仍旧含着泪光,可明兰的嘴角却不自禁便咧开了,抬手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渍,明兰道:“这都是妾身该尽的本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
说着徐章便拉着明兰快步进了正门。
身侧的一众女使仆役们,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丹橘小桃还有翠微走在最前头,其余女使仆役们也紧随其后,朱红色的大门再度合拢。
门口的两座石狮仍旧静静的矗立在大门两侧,门楼顶下挂着的两盏上书漆黑‘徐’字的大红灯笼,随着秋风轻轻的摇曳着身姿。
跨过正门,一进前院天井,徐章就停下了脚步,在明兰的疑惑和惊愕之中,俯身揽住明兰的后膝,将其横抱起来,随即跨过月门,走过长廊,绕过前院,跨过二门,径直朝着二人平日里居住的主屋而去。
饶是以前和徐章荒唐惯了,可那都是小夫妻俩私底下的闺房之乐,明兰虽然害羞,却也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可似此刻这般当着府里下人们的面,被徐章横抱着一路奔着自己院里去,明兰那白皙滑腻的俏脸之上早已染上了一层红霞,闭着眼睛侧着脑袋贴在徐章的肩头,一双如藕般的玉臂环着徐章的脖颈,明兰甚至已经能够预想到接下来的画面了。
可入了主屋厅堂,徐章却将明兰给放下了。
将明兰放在软塌之上,徐章也跟着坐了下去,右手揽着明兰的肩头,将其拉入怀中。
明兰闭着眼睛,脑海之中早已是天人交战,脸上的红霞愈发盛了,就连那白皙的脖颈,都开始有些微微变红的趋势。
可等了一会儿,预想之中的情形却并未出现,徐章那略有些粗糙的大手,一只揽在肩头,一只握着自己的手,却再无其他多余的动作。
明兰疑惑的将脑袋从徐章肩头抬了起来,抬眼望去,却见此刻的徐章,正闭着眼睛,一脸的安详。
似是在享受着自己在他怀中靠在他肩头之上的感觉。
“怎么了?”
感受了明兰的动作,徐章睁开眼睛,看着明兰那澄净碧透的眸子,柔声问着。
看徐章那澄澈如山间清泉一般,不然半点杂质的目光,明兰心底羞意愈盛,官人心中无半点杂念,只是久别重逢,想和自己叙相思之情罢了,自己怎么能往那方面想。
看了看外头明亮的天色,距离傍晚可还有一些时辰呢。
青天白日的,自己怎么能有那般念头。
“没什么!没什么!”明兰赶忙转过头去,不敢正视徐章的目光,却没瞧见,就在她扭头避开的那一刹那,徐章嘴角那微微扬起的一丝弧度。
“官人一路奔波,定然是又累又饿,困顿不堪,厨房那边,翠荷和翠莲两位妹妹应当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妾身这就让人端上来,待用过了饭,官人再去沐浴更衣可好?”
越是如此,那些个画面涌出来的就越多,明兰赶忙扯开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敢再叫思维肆意发散了。
想想那羞人的动作,若是叫徐章晓得了,明兰自己还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章道:“用饭不急,方才在路上用了些干粮,倒也不是很饿,就是这一路风尘,确实该洗洗了。”
徐章故作不知,很是配合。
明兰道:“灶上已经烧了热水,眼下应当差不多了,妾身方才已经让人准备了,官人先去浴房,妾身去帮官人取要换的衣物!”
说着便起身欲走,却不想柔夷仍握在徐章的宽大手掌之中。
“军中条件艰苦,说来我好像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好好的沐浴了,这背后定然满是泥垢,不如明儿随我一道去,正好帮我搓搓后背?”
瞧着明兰仍旧羞红一片的脸颊,徐章如是说道。
“啊?”
明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子一轻,竟是又被徐章一把抱了起来,径直入了旁边东厢那边的浴房。
屏风之后,徐章摊开双手,看着还在愣神之中的明兰,柔声道:“明儿还不替自家官人更衣吗?”
明兰这才反应过来,可却连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将近一年未见,心底的相思之意,早已经如水积成川了。
熟练的替徐章解下披风,脱下护臂腰带,解下沉重的铁甲,脱掉里衣,解下头上束发的绸带······
前后左右,仔细的将徐章的身体检查了一遍,见到徐章左臂小臂处多出的一道刀口和右肩处的一道箭伤,以及小腹处一道足有两指宽的疤痕。
明兰的眼眸之中,不禁再度浮上一层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