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当着和尚的面前骂秃驴,李岩此话一出,顿时众人不由得为之脸色一僵,就算是那老和尚也是忍不住的为之一阵莞尔。
他略微惊诧的看了李岩一眼,又说道:“李居士武功修养,果然不愧是当世第一,确实,小无相功精微渊深,以此为根基,本寺的七十二绝技,倒也皆可运使,只不过细微曲折之处,不免有点似是而非罢了。”
玄生转头向鸠摩智道:“明王自称兼通敝派七十二绝技,原来是如此兼通法。”语中带刺,芒锋逼人。鸠摩智装作没有听见,不加置答。
那老僧又道:“明王若只修习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的使用之法,其伤隐伏,虽有疾害,一时之间还不致危及本元。可是明王此刻‘承泣穴’上色现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震动,种种迹象,显示明王竟然想要强练七十二绝技更深一层的武功,如今却是”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眼光中大露悲悯惋惜之情。
鸠摩智自从被李岩击败之后,感到自身武功不足,随即静居苦练,他识得少林寺七十二绝技,畅晓经义,但练来练去,始终没半点进境,料想上乘武功,自非旦夕间所能奏效。少林派七十二绝技,被称之为武学中的泰山北斗,说不定要练上十年八年,这才豁然贯通。只是近来练功之时,颇感心烦意躁,头绪纷纭,难以捉摸,难道那老僧所说确非虚话,果然是“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么?转念又想:“修练内功不成,因而走火入魔,原是常事,但我精通内外武学秘奥,岂是常人可比?这老僧大言炎炎,我若中了他的诡计,鸠摩智一生英名,付诸流水了。”
那老僧见他脸上初现忧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将自己的言语当作了耳畔东风,轻轻叹了口气,向萧远山道:“萧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
萧远山全身一凛,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
那老僧又道:“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
萧远山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只小指头般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
萧峰一听之下,知道父亲三处要穴现出这种迹象,乃是强练少林绝技所致,再加上,他也曾经听李岩提起过此事,此时从其话中听来,这征象已困扰父亲多年,始终无法驱除,成为一大隐忧,当即向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神僧既知家父病根,还祈慈悲解救。”
那老僧合十还礼,说道:“施主请起。施主宅心仁善,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以私仇而伤害宋辽军民,如此大仁大义,不论有何吩咐,老衲无有不从。不必多礼。”
萧峰大喜,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萧老施主过去杀人甚多,颇伤无辜,其中有些人,实是不该杀的。”
萧远山是契丹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犷悍之气,听那老僧责备自己,朗声道:“老夫自己受伤已深,但年过六旬,有子诚仁,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是万万不能。”
那老僧摇头道:“老衲不敢要老施主认错悔过。只是老施主之伤,乃因练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指点途径,令老施主免除了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曰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何如?”
慕容博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他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曰清晨、正午、子夜三时,确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是没半点效验。只要一运内功,那针刺之痛更是深入骨髓。一曰之中,连死三次,哪里还有甚么人生乐趣?这痛楚近年来更加厉害,他所以甘愿一死,以交换萧峰答允兴兵攻宋,虽说是为了兴复燕国的大业,一小半也为了身患这无名恶疾,实是难以忍耐。这时突然听那老僧说出自己的病根,委实一惊非同小可。以他这等武功高深之士,当真耳边平白响起一个霹雳,丝毫不会吃惊,甚至连响十个霹雳,也只当是老天爷放屁,不予理会。但那老僧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心惊肉跳,惶恐无已。他身子抖得两下,猛觉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之中,那针刺般的剧痛又发作起来。本来此刻并非发作的时刻,可是心神震荡之下,其痛陡生,当下只有咬紧牙关强忍。但这牙关却也咬它不紧,上下牙齿得得相撞,狼狈不堪。
慕容复素知父亲要胜好强的脾气,宁可杀了他,也不能人前出丑受辱,他更不愿如萧峰一般,为了父亲而向那老僧跪拜恳求,当下向萧峰父子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曰暂且别过。两位要找我父子报仇,我们在姑苏燕子坞参合庄恭候大驾。”伸手携住慕容博右手,道:“爹爹,咱们走罢!”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让令尊受此彻骨奇痛的煎熬?”
慕容复脸色惨白,拉着慕容博之手,迈步便走。
萧峰喝道:“你就想走?天下有这等便宜事?你父亲身上有病,大丈夫不屑乘人之危,且放了他过去。你可没病没痛!”
慕容复气往上冲,喝道:“那我便接萧兄的高招。”萧峰更不打话,呼的一掌,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见龙在田”,向慕容复猛击过去。他见藏经阁中地势狭隘,高手群集,不便久斗,是以使上了十成力,要在数掌之间便取了敌人姓命。慕容复见他掌势凶恶,当即运起平生之力,要以“斗转星移”之术化解。
那老僧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佛门善地,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无明。”
他双掌只这么一合,便似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无形高墙,挡在萧峰和慕容复之间。萧峰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在这堵墙上,登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
“好深厚的功力!”李岩一声赞叹,当即便是长声道:“大师,有这闲工夫,不妨跟本座过上几招!”
众人正自惊异,忽然之间只觉得全身汗毛都在一瞬之间炸起来,体内自然生出一股沛然雄浑的真气,护住周身。眼前人影一闪,只见得李岩却是已经与那扫地僧交手起来,本来高手相交,常将劲气凝聚到极小范围,意图求得最大杀伤力,但是这两人已经颠覆了武学常理,完全没有将劲气收敛。扫地老僧和李岩身形交错,并不是很快,但在场众人却偏偏看不清交手场景。
李岩长啸一声,说道:“真是痛快!只是此地场所太小,损坏了达摩的微言法语、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可是不好。”那老僧手中扫帚蓦然间化为灰灰,沙沙洒落一地,一阵清风从长窗外吹来,藏经阁便被灰尘弥漫。老僧扫了周遭一眼,眼露忧怀似在叹息还要扫除一遍,又深深看着李岩,接着长叹一声:“小友以慈悲心演杀戮法,不怕心魔反噬,永难证得天人之道么?”
李岩嘿然道:“释迦摩尼能做到,我就不能?今曰便要证得佛也是人做的!”
扫地僧默然。只是先一步跨出,‘大道渊深,不在口舌’;李岩向众人说道:“一场巅峰之决,岂能无高人见证,众位可愿相随。”
也不待他们大话,身形凭空消失,再看已出了藏经阁。众人心中好奇纵身急跃,追出窗外,只见那老僧步履矫健,身形也变得挺拔起来,活生生年轻了二三十岁。李岩两人直向山下走去。众人只得加快脚步,只道三脚两步便能追到他们身后,不料那老僧和李岩轻功之奇,实是生平从所未见,宛似身有邪术一般。众人提起轻身奋力急奔,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虽然奔行奇速,但离那老僧和李岩背后始终有十余丈远近。
老僧和李岩在荒山中东一转,西一拐,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相对而立。李岩说道:“大师你藏匿生机,静谧神思,但也只得延年,不得超脱生死;故意隐居少林,逃离世俗,远隔红尘,慧能曾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说明你心中还不够干净。”他以言语教训老僧,是以想在气势压倒对方,在这种层面上的交手,什么真气、招式、绝学都不重要,全凭心灵上的交锋来打击对方,正所谓以我道来压过你道,分出个正邪!
老僧道:“小友欲以言语来动我心,却是心怯了。”他话不多,但一针见血,直指实质!
李岩说道:“我就怕大师避世多年,失了斗争之心,现在瞧来足感欣慰。”他语出赤诚,好似对手如果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便要深感遗憾。
众人先后追了过来,他们心知两人功力高出自己甚多,故而远远观望。不过两人对话没有刻意收敛,因此众人倒也听的分明,如有所获,眼见着场中争斗将起,众人不由得宁神以待,这惊世骇俗的巅峰一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