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话音刚落,崔烈马上就出言反驳。
“陛下,张太尉之言,甚为不妥。”崔烈说道,“以臣之见,此次鲜卑联络羌人、乌桓以及辽东诸胡犯我汉疆,全因卫将军李翊的勃勃野心而起。最近以来,卫将军李翊一直在整军备战,准备春暖花开之时,率领大军北征鲜卑。定是李翊的举动,让鲜卑人感受到了威胁,这才愤而反击,想要先下手为强,阻止李翊对大草原的征伐。可以说,鲜卑人此举纯粹是为了自保,不得已出此下策。因此,我们应该采取的措施不是跟鲜卑人硬碰硬的打仗,而是和谈,使其主动撤兵。”
“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征战连绵,国库空虚,我们根本没有财力支撑这种旷日持久的大战。现在当务之急,是平定河内郡的叛军,以确保京畿无忧。但仅此一地的平叛军资就要十多亿钱,这已经基本上把国库掏空了。”
“依照张太尉的建议,以卫将军为将,统率十余万人的大军迎战蛮胡,那么,这又要耗费多少钱财?”崔烈四下着看诸位同僚,苦笑道,“没有三四十亿钱,这仗能打吗?如果卫将军久战无功,或者再败个几战,我们到哪里弄钱去?”
崔烈叹道:“以臣看,我们还是暂时放弃边郡,死守三辅之地和河东、河内二郡吧。”
“大家看看西凉。西凉平叛已经持续两年之久,虽然我们重创了叛军,但至今没有彻底平定,我们在那块贫瘠的地方耗费了上百亿军资,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如果我们当初放弃西凉边郡,我们就可以省下那趣÷阁巨额军资,我们可以减轻赋税,可以安抚赈济散落各地的流民,可以让饱受战乱的百姓休养生息,那么,也就没有现在的蚁贼叛乱了。”
“仗打得越多,国家就越穷,国家越穷,百姓就越苦,百姓越苦,叛乱就更多,如此周而复始,我大汉国何日才得以安宁,何时才能恢复元气?”
“边郡地广人少,像西凉的北地郡,不过二万多人口,并州的朔方郡,不过一万多人口,这些郡县我们每年拨给他们的赈济都比他们上交的赋税高出几十倍。如果我们暂时放弃这些郡县,不但无损于国家的财政,还可以让国家暂时脱离战祸,得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一旦我们的国势强盛了,国库充盈了,陛下可令几员大将,各率雄兵北上击胡,一则可以收复国土,二则姓下可以重建当年武皇帝的不世功业。”
“陛下,鲜卑人此次出兵,打的旗号就是为其前大首领和连报仇。在朝诸位皆知,和连是在去年冬天被李翊所杀,与其一起身亡的还有数万鲜卑大军。既然鲜卑人是为了给和连报仇,以臣之见,陛下不妨******翊的一切官职,将其交给鲜卑人处置。如此一来,鲜卑人没有了进兵的借口,必然罢兵,则我大汉的危机可解。”
崔烈刚刚说完,侍中杨奇随即出列,痛骂崔烈一派胡言,是亡国之论。
杨奇是前朝太尉杨震的长门曾孙,和杨彪是堂兄弟。杨奇少有大志,不以家势为名,喜欢与英才俊杰为友,讨厌和豪强富贵者来往。他精通经学,聪明敏锐,曾为太学博士,有门徒二百。此人不献媚求荣,敢于直言,连天子都照样顶撞。天子非常喜欢他,曾经当着满朝文武说文博脖项硬直,不低头屈项,真正是杨震的子孙。
天子一看是他,赶忙说道:“爱卿不要骂人嘛。你先说说,崔司徒说的为何是亡国之论?”
“陛下,当年武皇帝命令卫青和霍去病两位大将军先后北上抗击匈奴,不仅收复了陇西、北地、上郡、云中、雁门五郡的北部,还收复了河南地,置朔方、五原两郡,北边疆界直达阴山以北。”
“在西疆,我大汉国不断西进,拓展了大片疆土,陆续设置了酒泉、张掖、敦煌、武威、金城等河西五郡。”
“武皇帝还命令我大汉国的军队远征西域的强国大宛国,大获全胜。自此西域诸国震恐,纷纷臣服,遣使朝贡。于是我们在乌垒城设置西域都护府,在轮台、渠犁等处屯田,占据天山南北,疆域空前的辽阔。”
“自武皇帝以后,我大汉国国势渐弱,疆土日渐缩小,到了本朝,西域都护府已经不复存在,边疆各郡更是被鲜卑、匈奴、乌丸和羌人蚕食侵占,边地早已面目全非,大汉国蒙羞已久。”
“中平元年,黄巾蚁贼叛乱,本朝无暇顾及北边,蛮胡因此有恃无恐,疯狂入侵,致使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北地等六郡郡治内迁,此六郡的北部疆域以及雁门郡恒山以北,代郡、上谷桑干河以北的大片疆域尽归胡人所有。安定郡朝那以北,西河郡离石以北,均为鲜卑、羌胡所占。东北方由于高句骊日益强大,玄莬郡郡治内迁,乐浪郡单单大岭(今朝鲜半岛中央山脉)以东的大片土地也已经尽数丢弃。”
“我们已经放弃了这么多土地,但胡人入侵的步伐何曾停止?我们已经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但何曾有力收复北方失地,再夺西域?如果我们再一味的忍让,放弃,我大汉国的疆域在哪?我大汉国的忠烈在哪?我大汉国的天威在哪?”
杨奇面对诸位大臣,大声说道:“祖宗流血流汗打下的大片江山在我们手中白白地失去,试问诸位,难道你们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地愧疚吗?我们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我等身为大汉臣民,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寸土不让,寸土必争,虽战死疆场亦无怨无悔,否则,何以为人,何以为大汉国的人?”
朝堂上一片肃穆,只有杨奇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响。
杨奇再度面对天子,躬身说道:“陛下,崔司徒提议放弃边郡,以国土换取短暂的安宁,这根本就是亡国之论。采用这种办法,我们虽然可以躲避这次战祸,但却纵容了胡人的入侵,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胡人占驻我们的城池,抢夺我们的财产,杀戮我们的子民,蹂躏我们大汉的江山,却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地说这是为了大汉国的兴亡,这不是亡国之论是什么?”
“今日放弃一县,明日就要放弃一郡,那后天呢?胡人在我大汉国的土地上跃马扬鞭,耀武扬威,肆意杀掠,他们看到我大汉软弱无力,不堪一击,势必更加飞杨跋扈,得寸进尺,步步进逼,难道后天我们还要放弃一州之地吗?”
“今日不杀胡,明日必被胡所杀,这等浅显的道理,崔司徒难道都不明白吗?”
“至于罢免卫将军李翊,将其交给鲜卑人处置之议,更是动摇我大汉根基之举。天下人皆知,卫将军李翊乃是我大汉柱石,没有他,我大汉此刻恐怕仍在遭受黄巾叛乱之苦;没有他,辽东叛军恐怕已经打到冀州;没有他,去年冬天鲜卑人的大举南侵,恐怕就已经渡过黄河。可以说,我大汉国近两年来还算安宁,卫将军李翊当居首功。”
“臣未曾闻,自上古以来,有哪一朝做出过有功不赏反而罚之之行为,也未曾闻有哪一国自毁国之柱石而不亡。这样的道理,我也不相信崔司徒不知道。可崔司徒依然提出了这么两个亡国之策,要么就是鲜卑人的奸细,要么就是包藏祸心,欲亡我大汉。”
杨奇瞅了崔烈一眼,继续说道:“陛下,昔日壮节侯傅燮曾言,‘杀司徒,则天下可安’,今日我杨奇要再说一遍。”
杨奇突然昂首挺胸,放声狂吼:“杀司徒,则天下可安!”
喊声震荡殿堂,惊心动魄。
满朝文武,无不骇然变色。
司徒崔烈更是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道:“陛下,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臣对大汉忠心耿耿,惟天可表。臣对陛下的忠心,陛下亦知之。臣所以出此下策,实在是太过担心京师的安危,太过担心陛下的安危,绝无祸患大汉和陛下的意思啊,还请陛下明察。”
“崔司徒的忠心,朕还是知道的。”天子点点头,没有追究崔烈的意思,而是问杨奇道,“爱卿,崔司徒无心之言,就不必在意了。不知对如今危局,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杨奇也知道,想要借此机会弄死崔烈是不要想了,他想了想,点头道:“虽然如今胡族分多路进攻我疆界,威胁三辅和京畿,看上去很危险,但臣有一策,可破此危局。”
“弹汗山是鲜卑人的祖地,在鲜卑人的心中,就像是洛阳之于我大汉,只要卫将军率领一军攻击弹汗山,鲜卑各部必定回军救援,我边疆危机可解。”
“臣愿为使,亲到幽州下旨,督请卫将军李翊即刻率军北上,诛杀蛮胡,护我国土,振我大汉天威!”
天子心潮澎湃,一时间豪气冲天,拍案而起,振臂狂呼:“杀,杀,杀尽蛮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