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过后,阿瑞斯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在密不通风的篷车里感觉不到确切的时间流逝是一方面,还有每一次被人强行抹进嘴里的豆糜,大约也掺着些迷人心智的药粉。他昏昏沉沉地一直睡着,偶尔恢复了神智想着反抗,也不能坚持太久,又不知不觉的失去了意识。
这队满载的商队秘密押解着阿瑞斯,分别在阿尔吉夫和曼提尼亚两个城邦停靠了几日,车上的货物也贩卖一空,大赚横财。轻装上阵的商队于是打算按照计划,到顺路的迈锡尼采购精美的金器,辗转回国,向那些达官贵族狠敲一笔。同时,也想着把最后的货品,活生生的阿瑞斯卖出手,落个干净。
迈锡尼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邦,克里特文明的继承和发源者。但是,它更具闻名的特点,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黄金之乡。带着亚麻面纱的主人率领着下属来到了迈锡尼的街道上,就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空前繁华的乐土。他们打量着四周华美的建筑和整洁有致的街道,陶醉了一会儿,于是分成两队;其他人去采买,而主人带着黑瘦的队长,再驾上拉着阿瑞斯的板车,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找到了一个特殊的买家。
打头的主人挽着双手,落他一步的黑瘦男人抱着一卷厚厚的软毛长毯。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石道,头顶上是丛生的树干架起的秧棚,上面盘旋花鬘,弥漫着一阵阵入骨的媚香。小路两旁还站着三两个穿着暴露的少年,也可能是少女,不过是穿着男人的衣服,标榜着她们不光彩的生计。
黑瘦的男人看着他们白白的肩膀,还有一只只伸过来挑逗的小手嘿嘿直笑,直到一个短发的大眼男孩一边凑过来亲他,一边向他的腰间摸着钱袋,远处的主人叱责了一声,他才讪笑着跟在后面往开着门的大屋里走。
屋内的一侧,他的主人正在等着他。在中央的座位上,还等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到他进门,示意侍从关上了门,才站起来身。他坐着时候只是胖的惊人,站起来也发现,身长也是惊人的短。
“带……带,带,来了么?”他咬着舌头说了话。
主人拉下了头巾,露出了一张还算年轻的脸,“当然,保证让您不虚此行。”
中年男人抖了下肥脸,不知道做了个什么表情,“你,你,说的不算。我得,得亲眼看!不然,你要要,要的两千个克拉玛,我觉,觉得不值。”
黑瘦的小队长得了主人的点头示意,便把怀里的毛毯平放在面前的大桌上。那一方宽大的木桌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本是铺在床铺上的毯子,竟然能满满盛下。等中年男人等不及伸着大脑袋来看,小队长缓缓拉开了包裹,露出来里面赤*裸昏迷的蜜色男人。
中年男人只对着他的背脊看了一眼,就褶皱着脸,收了脑袋,“你你,你开,开玩笑吧?太老了!”
年轻的主人猜到了他的反应,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但是,他的价值不是体现在这里的。你仔细看,他可不是什么战俘或奴隶的后代。他是一个贵族,还是一个尊贵的叙利亚王子。具体的地区我不便透露,我只能告诉你,他本是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存在。而我向你索取的报酬,不但不能赔付他的身份,连我承担的风险都不够弥补,让我心安。”
他编排着自认为再不能夸张的假话,给那陌生男人的价值加分,偏偏脸上的表情是煞有其事,引得中年男人吃惊地张大了嘴。
“叙,叙利亚?”他问道,谁都知道,从那个地方来的人,连一个普通的农民,都比其他地方的人来的值钱。
“是的。若不是政治上的失利,让他失去了他应有的尊贵,也不能辗转到我的手里。”
中年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转到大桌另一边去看那男人的脸。他瞅着阿瑞斯棱角分明,张扬狂野的俊美,一边撇嘴一边眯眼,又摇头又叹气。
“年纪太大了……”他叹息着说,“要,要是早几年,就好了。现,现在,没人要。”
他的话是中肯的。希腊虽然极力推崇同性之爱,认为是最纯洁和无垢的爱之极致。但那只存在于和年轻的男孩那里汲取,就算是在金钱掺杂的交易中,也是一样。要是对超过了十七岁的成年男性示爱,或者享乐,那便是代表着永不分离的真爱,若非如此,便要让人诟病。可难道说,会有来寻欢作乐的奢靡之所寻找真爱的么?即便只是玩乐的时候看见了这样的人,都要倒胃口。
年轻的卖主还在努力,“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能摆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染指呢?您要在私底下运作。我相信,会有不少尊贵的大人会对他有兴趣,而且,隐蔽之下,也不惧民众的讨伐。”
中年男人咬着肥手,喃喃念叨着“一栋房,二百只山羊,四十只牛”一类的话,都是与那个要价相应的货值。年轻的卖主也不着急,耐心的等待着买主的取舍,总归选择也不是他一家,但是能骗这么高价的,估计只能这个胖子身上。
等到年轻的商人带着独眼的属下,怀揣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币走出了淫*乱的会场,他下令采供的那一队已经归来,正在等着他。
小队长在后面转了转眼睛,“主人,您为什么要阻止我提醒他们?那个男人太危险了,凭那双眼睛我就看得出,准杀了不少人。要是他们给他松了绑,那……”
“那什么?那时候我们已经走了。”年轻的主人平静的说着,他摸了摸怀里鼓出来的一块,里面装着一袋子沉重的银币,“明明可以用琥珀金币付给我,竟然还特意换成零碎的银标币,给我难堪。那就不要责怪我不肯提醒,不做仁义了!”
他冷然地说完,带着一行属下也不停留,趁着夜色出了城门,赶路走了。
而在那弥漫着腥甜的会场中,中年男人指挥着下人,抬着昏迷的阿瑞斯来到了一件舒适的小屋。床头的烛灯被点起,昏黄的灯光照应在阿瑞斯平静的面容上。
中年男人肉呼呼的脸上神色复杂,这可是他在妓人身上花的最多的一笔,要是不能挣回来,那就是在他的心肝上剜肉。
随行的男孩用湿毛巾给阿瑞斯擦了擦脖子,扭头看到了他大腿上深深的青紫勒痕,还有埋在肉里几乎看不见的细绳,有点害怕。
“主人,您看他的腿,绳子太细了,会不会落下病了呀?”
中年男人这才看见,马上大呼小叫起来,“诶哟,我的克拉玛!快来人给他松绑。这群残忍的人贩子,怎么能这样子对王子蛮干?去拿我屋里的伤药来,给我的克拉玛好好的抹,再请医师过来看,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的四十只牛可怎么办?”
主人一闹腾,四下的下人都忙碌起来。不一会儿,阿瑞斯就被解了桎梏,抹了药;专用的医师也看过了,没什么大事,才用绵软的布料裹在手腕脚腕上,麻绳绑在上面,系在床角上。中年男人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他的克拉玛,又狠狠指着跪在床下的男孩好好看着,才转身走了。
坚固的包铜木门严实地关上了,又传了一阵落锁的声音。光着上身的男孩侧耳听着人走远,才站起来坐在了床边。
“你也是被你父亲卖来的么?”他歪着头软软的说着,手指戳了戳阿瑞斯手臂上一圈圈的伤痕,“真惨,我被卖的时候可没有这样。我也没有你值钱,看主人的脸色就知道,他说你是四十只牛。”
男孩兀自念叨了一阵,过了一会儿困了,也没有人搭话,就灭了灯,偷偷地上床和伤患挤在一起睡了。
第二天一早,阿波罗的曙光照应在阿瑞斯的头顶上,他颤了颤睫毛,睁开了眼。这还是他被擒以来第二次完全清醒的苏醒过来。他的身侧依偎着一个瘦小的孩子,身底下的床垫也又软又暖。但这些种种完全不能让阿瑞斯感到安心,他的内心还停留在那份欺辱之下,停留在他昏迷的前一秒。
所以他棕眼睁圆,四肢竭力收回。一阵布帛断裂声响起,四道麻绳便应声而断。阿瑞斯紧接着翻身而下,几步冲到门前,抬脚狠命一蹬,落锁的木门随即爆裂开来。整块门板脱落下来,激射出去,撞在了地上。
“啊啊啊!杀人啦……”躺在床上的男孩捂着耳朵叫喊起来。
阿瑞斯猛然回头,凶狠的表情让男孩战战地堵住了嘴。这时候,被响声引来的下人也拥了过来,五六个年轻强壮的男人,怒气冲冲地包围了过来。
阿瑞斯残忍一笑,低头掰下门板上的青铜包角,握着锋利的铜皮,冲进了战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