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被她放回桌上,她按了下胸口,目光低垂片刻,再抬起来时,已经恢复正常,而丁蔷一行也已经就坐。她的没有特意看向那边,也知道她们坐下来时,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巩义方的两位姑姑都是很温和的人,她记得是这样的。他跟姑姑们的感情很好,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们是不会错过的……
她舒了口气,盯着面前这只空了的水晶杯。
一切还都没有开始,她已经喝光了一杯酒。醉是不会醉的,这举动可也有失分寸。她也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这样究竟好不好,但侍应生过来给她将香槟再次添满,她看着酒杯里冒着气泡的淡金色的酒液,真想再一口喝光……
彭因坦示意侍应生把酒放下来,索锁看他,他就微笑着说:“喝吧。这瓶都归你。”
索锁舌尖舔了下上颌。香槟酒在味蕾上炸了有好一会儿了,她才留意到酒香的丰富和美妙窠。
“酒是晓芃亲自挑的。她说一定要这一款。”彭因坦瞟了一眼白毛巾包裹下的酒瓶,酒标被遮住大半,“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老早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婚礼?”
索锁果然又拿起酒杯来,但这回她没有一饮而尽。她小口啜着,香槟还含在口中时,她摇了摇头燔。
彭因坦微笑着,拿起自己的酒杯来,示意索锁。索锁喝了这一点点酒,原本粉白的脸上透出红色来,脸色非常好看。
“比起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才更重要吧。”索锁说。
彭因坦重重点了下头,说:“有道理。”
“的确很有道理。”大表姐陈晓飞坐在彭因坦身边的位子上,明明是在跟丈夫廖沛哲小声说话的,这时候却回过头来说道。说着她还看向索锁,微笑着,又看看彭因坦,“你这个小子自以为了解女孩子,其实才不是呢。小索比你成熟多了……咦,你们两个先喝起来了?”
彭因坦笑着说:“晓芃选的酒很好。我们要多喝一杯。走的时候还要拿上一些。”
陈晓飞也笑,指着彭因坦跟索锁说:“小索,你可要小心坦坦。坦坦门槛儿最精了。”
“好。”索锁微笑着答应。
彭因坦一边让大表姐和姐夫尝一下这香槟,一边笑道:“好嘛,这就准备把我给卖了是吗?”
“是啊,赔钱也要出手。”陈晓飞笑道。她尝了下酒,点头,“确实不错……晓芃说一定要这个酒庄、这个年份的酒,是因为她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义方相识相知的。”
“这么说来,还是很有意义的。”彭因坦说。
他的话音未落,场内的灯光这时暗了下来,只剩下前方留作圣坛的位置光亮如初,乐队将曲子换了一支,仍然是欢快的。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今天的主角就该进场了。
“今天的仪式,很像是婚礼。”陈晓飞忽然说。廖沛哲表示赞同,说:“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到底是大事,隆重点也是应该的。”
陈晓飞笑笑,说:“晓芃是这样的。凡事不做就算了,做就做到完美。坦坦,到你的时候也要好好策划下。我和你姐夫是一对懒人,让我们订婚结婚摆酒什么的做全套简直要疯掉。”
彭因坦笑着说:“要是我也娶个懒新娘,那我们也跟你们似的,找个山清水秀、没人打扰的地方度蜜月去。”
“然后抱着蜜月宝宝回来就行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义的。”陈晓飞举起酒杯来,对彭因坦眨眨眼。廖沛哲轻轻拉了她一下,笑着说开玩笑要有限度啊。陈晓飞斜了他一眼,说:“知道是开玩笑还不好好配合一下?来,不管他们,咱们先干了这一杯……小索,今儿就借着晓芃义方的酒,先跟你说下,欢迎你跟坦坦到北京来。我做饭虽然不怎么好吃,可是廖沛哲吃了这么多年也吃成了胖子,还养大了两个儿子。和坦坦来我们家吃饭,好吗?”
彭因坦看着索锁笑,廖沛哲配合地点头说好好好,总算要有人跟我和儿子们共同承担风险了,“小索,记得到时候先吃饱了再来。”
索锁微笑。四只高脚杯轻轻碰在了一起,同席的其他兄弟姐妹看到,起哄说他们也要加入……索锁听着他们说笑,小口啜着香槟酒。喝下去的酒开始发散,她晃了晃头。
彭因坦让她吃点东西,细心地给她选着合乎她口味的点心,看着她吃下去。索锁就在彭因坦沉默却坚定的注视中不自觉地就把他给她夹来的几样小点心都吃了。
“好了。主菜还没开始上,不要吃饱了。”彭因坦很满意。
索锁停了一会儿,才说:“说的我好像饭桶一样。”
彭因坦看看她,趁人不留神,过来在她耳边说:“你要是饭桶,也是个漂亮的饭桶。”
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索锁看了,心跳的加速。她想她这是连喝了几杯香槟酒的缘故,心慌。她按按胸口,心慌不但没有缓解,竟然还要酸痛起来……光线再暗下去些,乐声响了起来,彭因坦也坐端正了,不是一副笑眯眯的没正经要逗她开心的
样子了。她只需抬头,就能看到前方最明亮的地方——仪式的主持人用一把醇厚低沉的嗓音请章晓芃小姐和巩义方先生入场。
索锁和大家一样,轻轻鼓掌,等待着今天的一对主角穿过玫瑰花拱门走进来——她想就是再挑剔的眼光,看着这样一双人儿也不能不觉得美好。晓芃身着的浅蓝色礼服不仅在一室金碧辉煌中出挑,也让她在活泼中多了一分娴静;巩义方的浅灰色晚礼服熨帖得当,在美丽的晓芃身边,他的温文尔雅相得益彰……索锁似乎能听得到那山呼海啸一般的赞叹,伴随着他们走到那最明亮的地方去。他们又像是站在了最高处,让周围的一切都在低下去……山呼海啸的赞叹声和掌声也在低下去,灯全都亮起,她看着他们在对台下鞠躬,才意识到仪式已经结束了。
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漫长,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熬。
“索锁?”彭因坦叫着索锁。
索锁的目光从含笑挽着巩义方走向他们坐席的晓芃身上移开,“嗯?”
“你怎么看的这么入神。”彭因坦说。索锁的眼神从晓芃和义方站上圣坛就定住了似的。
“哦。”索锁的目光又转向晓芃。这一次,她的目光撞上了巩义方的。他的脸色和在台上时候一样,既看不出多少喜色,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她想跟彭因坦说晓芃怎么看上去那么美呢,她忍不住一看再看,但她望着彭因坦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却说:“有点羡慕他们……很幸福吧。”
彭因坦看了一眼已经上桌的几道菜,照旧夹了放在她的碟子里,说:“先把汤喝一点……羡慕啊,那就好办了。”
索锁有点儿发愣,“好办什么?”
“不怕你羡慕,就怕你看了没感觉。”彭因坦微笑着,把自己的这一碗鱼胶也给索锁。今晚的菜式精致而不奢侈,也清淡,应该还是很合索锁的口味的。“把这些吃掉。下面你什么都不吃,我也不管你了。”
索锁看看自己面前双份的食物,皱眉。
“不是羡慕吗?有人照顾你吃东西,就是幸福。”彭因坦微笑。
索锁顿了顿,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彭因坦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她默默吃着东西,彭因坦偶尔给她夹菜。一桌的兄弟姐妹都含笑看着他们,尤其大表姐陈晓飞更是不时开个玩笑。彭因坦根本就不在意,索锁却觉得不太好受。
“别理他们,就是爱瞎起哄。”彭因坦笑着跟索锁说。
被他这么一说,一桌人应景儿似的集体笑起来。彭因坦见索锁不太自在,也有点儿无奈,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就是这个家里的焦点呢、谁让他从来都跟表兄弟姐妹关系融洽呢……他见索锁在大家的笑声里脸越来越红,只好笑着说:“哎呀,你们不要这样热情,回头给我把人吓跑了,你们可得赔得起!”
“坦哥坦哥,把锁姐姐借我们拍张照好不好?”彭因坦转头,就见小舅舅家的两个表妹笑着站在身后。他瞪眼说不行,又问干嘛?
“是不是要去晒?告诉你们绝对不可以。”彭因坦说。
索锁微笑着看面前这对漂亮的孪生姐妹。合影她并非不愿意,但是彭因坦的顾虑恰好也是她顾虑的。
“不会啦……好吧,保证不散播出去还不行吗?”表妹笑着央求。
“好了你们不要勉强。你们那些同学朋友的,哪一个不是盯着坦坦的?听说坦坦带女朋友回家来,还不早就竖起耳朵了?当你们坦哥不知道呢?以后再合影……去,别耽误我们跟准新娘准新郎喝酒。”陈晓飞年纪最大,这时候就开口组织了。
表妹们见状也就果然不勉强了,何况晓芃和义方已经过来,她们笑着退开,但还是悄悄跟索锁眨眨眼。
索锁也对她们笑笑。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多热情的人包围了,何况这许多热情的人,还是整整一大家子……她看看彭因坦。彭因坦伸手拉她一道起来,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她一转脸,正对了巩义方,还有他身边的晓芃——她并没有听其他人在说什么,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晓芃,她顿觉以前虽然是屡次见面,晓芃也没有哪一天令她觉得她是美到如此毫无瑕疵……可这美也许有点过于凌厉,像是生怕人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是多么幸福美满似的,半点不收敛。
“……谢谢你能来。”晓芃将手中的酒杯和索锁的轻轻一碰。索锁微笑着说“恭喜你们”。晓芃轻轻啜了口香槟,轻声说:“等下我们再好好玩。”
“嗯?”索锁看她。
“散席后有舞会。”彭因坦替晓芃说。他揽了下索锁的腰,“难得人聚的这么齐,当然好好热闹下。”
晓芃看看他们俩,转脸轻声对巩义方说:“瞧他们……彭因坦等下我要和你跳一支舞。”
“今晚我只和索锁跳舞。她也只和我跳舞,谁都别想惦记她。”彭因坦笑着说。
晓芃听说,笑着和他碰了下酒杯,转脸对巩义方说:“听听他这得意的!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意思不准人请大美人跳舞?”
“我好意
思的。谢谢你们成全。”彭因坦将索锁按在椅子上,在大家的笑声里催晓芃和义方去别的桌敬酒了。他的手还按在索锁肩膀上,索锁抬手握了他的手……她眼角的余光扫到灰色的衣角移开,同时还有晓芃甜甜的笑声。他们走开了,她终于可以缓口气。彭因坦低头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坐下来笑道:“别怕。准你和别人跳三支舞的。”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索锁看着彭因坦的笑脸,终于说。她将彭因坦的手拉下来,但没松开。他柔软厚实的手掌,握在手中是那么的让人舍不得放开、又让人心里是那么的踏实……好像心都要化作了一泓春水,暖意融融。“太不像话了。”
彭因坦笑着拿了香槟来喝。索锁陪着他,过了一会儿,她趁着彭因坦跟晓芃的堂兄弟聊天,悄然欠身离席。彭因坦发觉时,她只回头对他摇摇头,无声地说:“几分钟就回来的。”
她走的很快,离席不过几步,就有女侍跟上贴身服务了……彭因坦被章家兄弟拉着一时也走不开,但索锁那俏薄的身影在迅速飘离这个房间的同时,让他突然间心里一沉。
索锁在绕过大厅东侧的花墙之后,在女侍陪同下出了东门。
“女宾休息室在前面。请您往这边走。”女侍轻声说。
索锁点头。
她走在宽敞的走廊上,这中式装潢的环境里,利用光线营造出来的氛围总有点沉重,她越走越觉得不舒服,走到偏厅里了,已经看到休息室门了,她却不得不站下来。
“您没事吧?”女侍发现她脸色不好,“需要我叫医生吗?”
索锁发现近在咫尺就有可供休息的沙发,她走过去,刚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心跳的正急,听见这说话声音更顿时忍不住血气上涌……她闭上眼睛,那些声音渐渐消失了。她以为她们走过去了,不想刚刚睁开眼,就看到面前两三步远处,一对裸色的细高跟鞋子——鞋面上一簇翡翠珠子攒成的花朵,更是炫目。她慢慢抬起眼来,对上丁蔷居高临下的眼。
“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了?”丁蔷细细的声音听起来尽管柔和些,可到了索锁这里仍是刺耳。
索锁抓紧了身侧的手拿包。
“走吧。”巩家姑姑看了一眼脸色很差的索锁,提醒丁蔷。
索锁站了起来。她像是没看到丁蔷一般,径自绕过她身边,向休息室走去。
“你等等。”丁蔷说。
索锁没听她的。
她走进休息室里,回手关门扶住了墙壁。她听到脚步声,门连敲都没有被敲响就开了。她马上看到了丁蔷。
“我警告你离义方远一点,可你还是来了。你是非要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呀。”丁蔷说。
索锁看着她,雪白的面孔,血红的嘴唇……她忽然有种作呕的感觉。不是不想说话,是这个时候她怕一张口,真的就要吐了。她不是不能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可是她不想让不该承受这些的人难受。
她深吸了口气,说:“我离他远些?不是我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我……你知道吗?他爱的是我。有我在一天,他是不会跟章晓芃结婚的……”
她盯着丁蔷的颈间。丁蔷被她目光中的森冷激的浑身一战。
索锁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响动。但她已经收不了手了。
“现在,你给我滚出去。记得脸上保持笑容。今晚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好事。你也知道我不会,惹怒了这里的人,毫无益处。你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到我的顾忌。”她低声说着,只让她自己和丁蔷听得到。然后突然之间,她抬起手来,一把抄住了丁蔷颈间的翡翠项链。翡翠摩擦发出的声响让她起了鸡皮疙瘩……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多了一柄极细巧的刀子,亮闪闪地逼在了丁蔷颈间,“别乱动,别逼我动手。你知道,我不是没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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