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倒是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了……她略点了下头,根本没预备答陈润涵这茬儿。陈润涵却笑嘻嘻地说:“干嘛,难得在这儿都能遇上,倒是搭理我一下呀。”
索锁没有看到大禹,正不耐烦,差点儿就要让陈润涵滚了。
但想到这场合,她还是对陈润涵点点头。她转头再看,发现大禹出来了,她抬手示意——她听见陈润涵嗤的笑了一声,这笑近乎冷笑,她没搭理他,往旁边挪了几步。但是到底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似的,趁大禹还没走过来,她装作不经意地左右看了看,其实就是看一眼陈润涵——她刚刚发现他的时候,就看到他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跟她差不多年纪。女孩子看上去知性文雅,且十分美丽。她站在门后,身上有一半被阴影遮着,长发蜷曲,垂到腰际,她动都不动,安静的很,可是真好看……索锁本来就想看一眼,这一眼时间就有点久——那陈润涵正回过身去跟女孩子说着什么。陈润涵显然不悦,女孩子要争辩什么,他手狠狠一甩……索锁收回目光。
不管怎么样,她可没打算看到这一幕妲。
她吸了吸鼻子。在家睡那一觉太暖和,赶的一头汗,被风一吹,她有点感冒迹象。这让她格外没有耐性。等着大禹过来,她劈头就给了他两句骂,才问:“怎么回事?”
大禹被她骂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会儿也许是当着许多人,脸色也变了变。索锁拖着他往旁边又挪了两步,到了大厅的角落里,说:“真能给你们气死……说了遇到事情不要跟人急眼。我带够钱了,要怎么着赶紧的。”
大禹忍不住说:“我*,今天根本不是我们找事儿好么,丫根本就是成心害我们,不是,害老修的……”
索锁皱着眉,听大禹跟她简单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是他们俩开车出来办事,遇到老修以前有过过节的熟人。具体是什么过节,大禹也不知道是不清楚内情,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着在这匆匆提及,反正没有立即就说。这让索锁有点儿纳闷,按说老修看上去就不是个特别冲动的人……总之这老修和大禹是跟人打了起来窀。
“也怪老修没忍住,我还没明白过来了,就动手了……根本没打着他好吗,真要打,丫也不是个儿啊,那还不给他揍稀烂?我……”
“还我呢,你‘我’个P啊,不打都打了,早干嘛去了。”索锁不耐烦地说着,从包里把带来的钱一气拿出来都给了大禹。“告诉过你,夹着尾巴做人嘛,就是不听。整天惹事。你这个麻烦精!”
大禹接了钱,脸还红着,一副获救的神气,使劲儿抱了抱索锁,说:“姑奶奶你真是观世音!”
“少胡说八道,快点儿去办正经事。”索锁说着,想起来大禹之前电话里提的,“你看到老张了?他还在这?”
“刚刚在。我没敢主动蹭上去啊。他认得我谁啊……乱认人犯了忌讳,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这点儿数我还没有么。我就跟你提一嘴,说不定有什么麻烦,你找他还管用。”大禹拉着索锁,悄声说。他往里头看了看,索锁就让他进去办手续。
“那我在这等你吧。里头人多嘴杂,多进去一个人不定是好事。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再喊我。”索锁说。
大禹点点头,走出去了,又回头对她笑笑,说:“谢你啊。”
“快滚。”索锁说。
大禹小跑着去了,索锁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厅里没人抽烟,烟气却很重。她鼻子有点塞,被呛的咳嗽两声,站到窗口处。她再回头看时,发现陈润涵和那个女孩子都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的……她手插在衣袋里,望着狭长的窗子外头这一点小小的空间。院子里是银杏树,虽然高大,却也没有遮住碧蓝的天空……她听见身后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再转身,看到张警官站在她身后三两步远处。她皱了皱鼻子,掏出手帕来擦了擦。
“邪门儿了嘿,怎么我这两次看见你,你都鼻涕哈喇的。是打上回感冒还没好呢,还是怎么着?”张警官招了招手,示意索锁跟他往外走两步。“咳嗽呢,还在个风口上,吸二手烟呢?”
索锁没吭声。在张警官面前,她习惯保持沉默。
“这是有事儿过来啊?”张警官站在石柱边,拍了拍他手里的包。
索锁突然就很不喜欢他的语气,好像自己跟这里沾了边儿,就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她还是不吭声,倒是低了头——这一低头不要紧,猛然间发现脚上两只靴子不成对……左边一只是黑色的,右边一只是灰色的。款式是一模一样的,穿在脚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想把脚藏起来,在这里哪儿办得到?
“啧啧,瞧瞧。”张警官果然已经发现了。“没什么事儿,那我就走了。我过来办事的。”
索锁摇摇头表示没有。
张警官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小鬼,提醒过你多少次了,有些人少来往……”
“职业病。”索锁冒出三个字来。
张警官的胖脸上,肌肉都抖了抖,最终还是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了事,“得了,我知道你也听不进去。我是职业病,好了吧?警察的职业病很少有犯了还出错的时候……里头那桩事儿不麻烦,解决了赶紧回家睡觉去。多喝热水,发发汗,吃药睡觉,恢复的快点儿……”
“热水是什么包治百病的东西嘛,感冒喝热水,肚子疼喝热水……知道啦,走吧走吧,再见!”索锁说。
张警官被她气的要笑出来了,指指她,转身下台阶。他的车就停在正门口,穿过人行道就是,上车前他又看了索锁一眼。索锁觉得他像是还有话跟她说……他刚刚提醒的那些是常规而已。反正知道她也不会按照他说的去做,还是偶尔会劝。
索锁又擦了擦鼻子。看看表已经四点半,日头偏西,气温也下降了,进进出出的人却还是那么多……索锁看到一个女警官牵着两个背书包的小朋友走进院门来。一模一样的两个小男孩蹦蹦跳跳的,看着十分可爱。她不自觉地一直看着这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小男孩也发现了她,很大方地对她笑,经过她身边时,把她指给女警官看。女警官抬眼看看索锁,没什么表情。索锁顿时觉得无趣,不过这俩小男孩实在是可爱。他们从她身边走过去,她禁不住跟他们一道进了门。
里面当然是要暖和很多的,不过她还没站稳,就听到里头忽然间一阵吵闹。等静下来之后,不过片刻,罗大禹气急败坏地出现了。抬头看到她,直接过来了。索锁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妙,或许有些什么意外状况。果然大禹过来,就把钱都塞给她,说:“TMD,大不了我和老修去蹲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没蹲过……丫反悔,说不同意之前的和解,硬是说刚才是被逼的。放P,谁逼谁?”
“你冷静下。没白纸黑字落下来结案,对方随时可能反悔。急什么?这是预料中的事,至于着急吗?”索锁倒是冷静。
被她一说,大禹顿了顿,说:“他就是成心耍我们。他知道老修这个时候不能出事儿……”
索锁嗯了一声,说:“别太紧张。现在要紧的不是置气,是解决问题。他是不是想要更多的赔偿?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我不跟你说了吗,丫有的是钱,不缺……没怎么着他,就脸上有点儿伤。”大禹说。
索锁心里一动,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姓陈?陈润涵?”
“是啊,就是他!”大禹刚答应着,反应过来又问:“你认识他?陈润涵,你认识他?!”
索锁皱起眉来。
难怪在这里能遇到陈润涵,也难怪陈润涵脸上看着怪怪的……她眉皱的更紧些。要是陈润涵的话,这事儿确实是好办不了。这人实在是个不着四六的,谁知道上一秒他这个主意、下一秒又要怎么样呢?她有点儿后悔刚刚没让张警官帮帮忙,现在显然是被动。不过,遇到陈润涵,恐怕不是动用一般的关系能让他让步的了……她沉默着,仓促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来。
大禹看索锁不出声,说:“这个人不好的。而且明摆着就是要整老修,不会轻易和解的……索锁?”
索锁拍了下大禹的肩膀,示意他带自己过去看看。他们俩还没走到办公室那边,就从里面出来两个人。大禹马上在索锁身后跟她说:“前面那个是办案警官,姓涂。”
索锁看到,问:“是不是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他?”
“对,就是他。对了,我才想起来,张警官还在这不?要不找找他?实在没辙了……”大禹低声说。
索锁说:“他刚走了。找他恐怕也没用。”
大禹不吭声了。那涂警官出来就跟同事进了另外一间办公室。索锁走过去,往屋里看了看——里头几张相对摆着的办公桌,分别都有警官和当事人在办案,里头倒是安静的很。她看到了坐在最里面那张办公桌旁边背对着这边的几个人,修任远、陈润涵是坐着的,那个美丽的女孩子并不在这里——她一探身,里头有个女警官正好抬头看到她,皱眉问她有什么事。
索锁马上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陈润涵回过头来了,她轻声说:“我来找陈先生有点事。”
她被人拉了下手臂,是大禹。
“你干嘛?别惹这姓陈的。”
“没事。我跟他聊两句。”索锁说。
陈润涵嘴一歪,笑着站起来,还整理了下衣服。
索锁让大禹进去,说:“你进去陪着修哥。等下办案警官回来,你跟他好好再沟通下。”
“不行。我不能让你自己跟这姓陈的谈……你要跟他谈什么?”大禹突然紧张起来。
索锁瞅了他一眼,指指身边的位置,说:“你要不就站远点儿;要站这儿,就不准多嘴,更不准跟人急。现在是咱们求人家,别这么横。”
大禹哑然。两人正说着,陈润涵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索锁看着陈润涵。这会儿陈润涵虽然是笑微微的,索锁却觉得比起以往任何一次看见他来都让她觉得更加难缠——陈润涵脸上的伤比她预计的要严重。下巴乌青、左边颧骨处也紫了……眉峰显然是经过紧急处理了,贴着胶布,不知道是不是有更严重的伤。
索锁清了清喉咙,瞅了瞅身边的大禹,说:“陈先生,我是罗大禹和修任远的朋友……”
“啊,你等等。”陈润涵打断索锁的话,“你说要找我,我还以为你是‘陈润涵的朋友’呢,才出来的。要这么着,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了——不行。”
索锁料到陈润涵上来不会给她好话的,当然要忍下这口气。她笑笑,轻声说:“陈先生,说的别这么绝对。之前陈先生不是答应和解了吗?怎么又不答应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他们做的让您不痛快了?尽管说出来,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做到。要是钱的事,也好商量。”
“索锁。”陈润涵晃了晃脑袋,笑嘻嘻地叫着她。索锁点点头,说“您说”。陈润涵就笑道:“你来跟我谈,当然不是不能谈。不过你先把‘您’换成‘你’,我再跟你说下面的。不然,还是个免谈。”
“这个好说。”索锁答应。
陈润涵眼睛笑成了两条线,说:“然后呢,我得告诉你。你怎么着也不该跟我谈钱多钱少的事儿,我是为了俩钱儿会为难人的人嘛?当然绝不会。我要为难谁,那完全就是因为我高兴,我想为难他,懂吗?”
“懂。”索锁说。她人很平静,声音就更静。因为感冒,还带点儿鼻音。
陈润涵点点头,说:“这不就完了吗?你是个明白人。响鼓不用重锤,我也不废话了。”
“那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和解,也可以说一说吧?”索锁问道。
陈润涵笑了笑,扯的他脸上的伤处疼,他吸溜吸溜地等了一会儿,才说:“你看看我这张脸,我今儿晚上得去我爷爷的寿宴,明儿一早得倒公司开会——这张脸顶着出去,就是告诉人家陈润涵挨揍了。我丢人不丢人?”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回丢人。”索锁说。
这句话和陈润涵那句问话完全是无缝对接,陈润涵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也对,反正不是第一回了。好,这么说吧,让我不痛快的人,我总得让他不痛快回去——索锁,我不缺钱,我缺女朋友。”
索锁还没有做出反应,一旁的罗大禹脱口而出“陈润涵你少TM侮辱人”,索锁一把推开大禹,看着陈润涵,说:“你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得进一步解释一下。”
陈润涵笑笑,说:“你要答应从现在开始到12点做我女朋友帮我出个场子、应付几个人,这事儿就了了。”
索锁皱着眉,问:“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句话,会构成性·***·扰?”
“你以为这在美国啊?再说你又没证据。这个证人的证词效力等级很低的。”陈润涵斜了一脸怒意的大禹一眼,“答应不答应在你。我又没让你做什么得跟女朋友要做的事,别跟我一开口就侵犯了你似的。”
索锁沉默片刻,说:“行。”
“痛快。”陈润涵眉开眼笑的。
“不行!”大禹叫道。
陈润涵不理他的反应,正好涂警官回来,他就过去跟涂警官谈了……索锁抬手照着大禹的嘴巴一比划,让他闭嘴不要说,道:“你跟着进去,就照之前商量好的,把事儿走完。我对付的了陈润涵,不用担心。”
大禹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看着索锁,他说:“这TM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俩大男人,得个女人来救……”
“还得考这女人的色相是吗?”索锁倒微笑了,“你这么想,你们俩是我朋友,他是我八小时男朋友,这还闹什么闹?”
“罗大禹!”里头有人喊大禹的名字。
索锁起脚踢在大禹的屁股上,让他进去办手续。
等大禹进去,她一回身,发现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孩子过来了。索锁正琢磨着,陈润涵从屋里出来,伸手就拉她走。
“哎,你干嘛?”索锁甩手。
陈润涵笑嘻嘻地说:“赶紧进入状态,女朋友。”
索锁眉头皱到一起,回下头,大禹和修任远还没出来,她就说:“你等我下,我跟……”
“他们俩手续没那么快完。俩大老爷们儿,这还是在公安局,你怕他们俩丢了啊?”陈润涵根本不给索锁时间在这逗留,拉着她就走。索锁想想也是,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跟那俩人说的。但是陈润涵这样拉着她,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我是答应帮你忙,没说你可以这样。”她指指陈润涵的手。
陈润涵翻了个白眼给她,这回没拉她手,却扯了她的袖子往外走,说:“快点,不然时间来不及……静侬,走。”
他喊了那个女孩子一声,那女孩子站着没动,说:“你先走。”
索锁听了,心想这女孩子连声音都美啊……
陈润涵却一言不发,走过去拖了她就走。
“你干嘛啊!”女孩子恼怒。
陈润涵放开索锁,拖着女孩子一直走到公安局门外。
“我自己能走。你别这样!”女孩子一脸的尴尬,显然陈润涵的举动让她觉得非常的尴尬。
索锁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两个人剑拔弩张。
“上车。”陈润涵声音压的很低。这里人来人往,他还是顾忌的。“我在这,你休想跟他说一句话。”
他说着开了车门,把女孩子给推进车里,一回头叫索锁:“你也上车啊。”
索锁看他到副驾那边开了车门,果真就过去上了车。
她坐在那里系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瞅了眼坐在后排那位面色铁青的女孩子——她以为她可能趁着这会儿工夫下车去的,但是她坐在那里没有动……索锁看了上了车马上发动车子的陈润涵。
陈润涵对她笑笑,说:“先带你去个地方。”
索锁没吭声,但她觉得后面那个女孩子是扫了她一眼的。
这里车流量大,陈润涵开车就速度慢一些。
车上的三个人看起来是各怀心事,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陈润涵把车停下来,说:“静农下车。我另外有事。”
那女孩子要开车门,又被陈润涵叫住,她看都没看他,就说:“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你要再敢跟那姓修的见面,你别怪我不给你兜着。下车!”陈润涵声色俱厉。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索锁打了个喷嚏。
陈润涵开着车,说:“那是我表妹。”
索锁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说:“你怎么有脸教训人家?”
“咦!”陈润涵故作惊奇,“你们家老太太不也以为你是乖宝宝?”
索锁语塞。
陈润涵却好像很开心,笑着说:“其实事儿是这样的。我姥爷大寿,晚上有宴会,我要不去肯定不行,去的话这么一张脸,更不行。怎么办呢?除了带个女朋友去能让我逃过一劫,没别的办法。”
“你确定带着我这样的回去,不会把姥爷气出个好歹来?”索锁问。
陈润涵笑着,看了索锁一眼,说:“所以先得带你去捯饬捯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