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日的晨议在草草收场后,却已经为清政府对缅甸问题下了一个定论,慈禧反正一万个也不愿意在这个遥远南方的藩属国上耗费一点点的气力,而醇亲王显然也是遵从了慈禧的这个意思,不过在如何操办上,这件事情还落在了首席军机大臣世铎身上。
礼亲王世铎能力平庸的很,不过在这种关乎自己位置的大事情上却是一点不含糊,有两点,他明白的很,太后的意思、醇亲王的意思那是万万要执行的,而若是照着上面的意思直截了当和英国人去谈,那可大有替自己掘墓的意思。
这么轻易就把这个闹腾的沸沸扬扬的缅甸藩属国给葬送了,自己还不得给一干清流和那些个吃饱了没事干只会扯脖子看热闹的红黄带子们骂死,所以他晨议一了,他立刻召集了自己的幕僚在府里议事,而唯一的外人则是这次和英国人谈判的主事人周馥。
说实话,周馥今天参加晨议后,却失望的莫过于他,不过这也早在中堂大人的意料之中,原本中堂大人对此还是有些想法的,现在看起来都是多余的考虑,不过这会儿既然礼亲王请自己一起参议此事,他倒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礼亲王府的幕僚倒也并非吃干饭的,算起来也是有些个实务能力的,不过论起这等关乎国家的大事件,却未免都有些力有不逮,周馥坐在一旁听了听,很显然世铎也是借着幕僚的口向他传递了自己的意思。
这大清位高权重、名列重臣第一位的首席军机大臣、世袭的铁帽子王世铎,在这件事情上想到的不是既不是缅甸贡榜王朝利益。也不顾忌大清王朝的礼仪,这回请自己来参议的,竟然是如何把缅甸卖罗。他自己也不会扯上任何的关系。
周馥到底是李中堂旗下的头号幕僚,听了之后,略一考虑,便答道: “王爷,此事中堂大人也言,若我国插手,这路途遥远不说,恐出钱出兵后也未必有好结果,我到是有两策。王爷可选其一……”
世铎此事正是无计可施之时,一下子有两个方案,早就笑逐颜开了,“周大人,但言无妨,此事恐怕还要你和中堂大人多多担待啦!”
“一是拖延之策。与英国人谈判缅甸之事,原本就是费时费力的事情。现在缅甸王的国书不断送来,若是我们毫无举动,一是助长了英国的气势。二则恐怕朝鲜、越南之地会深受此事的遗祸,所以我们和英国人的谈判必须强硬,但不妨做些让步,现在越南就是个不错的范例……”
世铎微闭双眼仔细听着周馥的提议,听到最后两句。顿感茅塞顿开,现在越南不就是一般控制在法国人手里嘛,不过上次一战之后,法国人也老实多了,藩属国的地位也在,至于藩属国是不是小掉了些,这些根本不重要。
这周务山到底是李中堂手下的第一幕僚,这主意真是出在了点子上了,听到这里,礼亲王世铎已经是频频点头,眼光瞟过自己身后那些幕僚,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务山,此策甚好……甚好!还有一法是为何计?”
周馥拱拱手笑道,“王爷,还有一法是为敲山震虎,大人相比也知晓,这洋夷都是欺软怕硬的,别看他们嘴上说的端方,但私下里却是唯利是图,尤其是此番这灭国之大事,我看了这几期的《福建新报》,这缅甸可是生产红蓝宝石,而且我们手上尚有缅甸王求大清出兵的国书,听说云贵总督岑毓英在中法战前可是驻兵过上缅甸的……”
“务山的意思……那是让岑毓英出兵缅甸?如此,恐怕要费不少军饷吧!”世铎一听,虽然感到缅甸国的宝石矿给英国佬拿走,感觉有些个肉痛,但是这与出兵耗费的银子相比,还是不值一提,而周馥提议让岑毓英出兵,莫非有借机打压那岑家军的意味?所以他这会儿又装傻起来。
周馥自然明白这其中干系,立刻解释道:“大人,无需岑总督多出兵,现在缅北与云南接壤之地,大有无主的地方,驻兵占领一二,令缅甸王驻之,也是一法,而我出兵之后,想来英国人也会更多顾忌,远好于现在毫无举动和英国人谈判,当然,这军费自然让岑大人自筹,日后以缅北之地的收益补充之!”
世铎听得十分认真,这两个办法其实都很好,事实上更能同时实施,只要自己选用任何一法,这件事情办结后,谁都说不得自己的坏话,不过……结果其实早已断定,从太后直言不可动兵时就已经注定了,缅甸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等事情议定后,世铎对于出主意的周馥自然是十分感谢,笑呵呵的送他到二门才分手,而他闭门考虑了大半天这才出门去见醇亲王。
醇亲王奕譞这几日可没清闲过,今天小皇帝和太后在晨议中的那一幕,让他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回到王府里也是一脸的严肃,想了想又嘱咐皇妃叶赫那拉氏备些个稀罕的礼品给太后送去,借着叙叙姐妹之情也好化解一二。
而他考虑良久,终于决定还是让人把帝师翁同龢请来,虽然光绪亲政后,获利最大的就是他这个皇帝生父和这位皇帝的老师了,他现在潜心谋划,挖空心思,甚至从海军衙门找银子来修三海子工程,那不还就是为了让这位太后早些个享清福去。
今天虽然看不到帘子后面慈禧的表情,不过时候,他安排在宫里的眼线可是送来了消息,据说太后在慈宁宫摔了几个精细的玉盏儿,这让他更是心惊肉跳了一回。
翁同龢听到醇亲王有请,也是十分的意外,作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自己又是帝师的身份,两人之间一直来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距离,这也是为了让宫里那位太后满意的刻意为之。但是,今天小皇帝晨议时的随口之语,当时就让他十分不安。
而现在这不寻常时刻的邀请,更是让他确信晨议中肯定出了些小问题,想了想,他让人备下小轿,而未乘平日的官轿,看看天色渐黑,这才带上几色礼物匆匆赶往醇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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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内暗流涌动。广州秦铠的官邸内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里里外外都装裱一新,丫鬟小厮进进出出都是笑容满面,而秦大总督则在客厅里接待前来贺喜的重要宾客,至于其他匆匆赶来贺喜的手下官员,早就在官邸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所有人来只为一件事情。这位手握重权,为两广缔造这一片繁荣产业的秦总督喜得千金。这消息早就在预料之中,毕竟秦夫人有孕之事在体系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而今天来贺喜的也并非以官员为主。这道理很简单,在南洋体系中,官职并非衡量的唯一标准,有太多技术精英拥有比官员更崇高的地位。
宋云泽带着一众亲兵忙的不亦乐乎,毕竟总督府邸的安全可是由他一手操办。不过这一天的拜贴收下来,那数量也是吓死人的,当然,以他现在三品参将衔的职务,自然不必去亲自去清点这些,这自然有手下打理,而他则是要将各色人物条理清楚的引到各处。
有一点,秦铠特别关照过的,体系内对于个厂子的技术和管理精英可谓是异常的重视,但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即便像何兴、徐国方这些体系内的大佬,拥有者举足轻重的能量,但是却未有任何这时代实质性的官职。
当然,也有像吴金贵这样因为经办广州招商局所需,谋了个五品的职务,不过这份职务对于他所掌控的产业来说,完全是无足轻重的点缀。当然,随着福建、两广西学的盛行,这两年间不少毕业的学生都投入到搞技术研究的行列,这无疑与两广重视技术人才的方略有关。
总督官邸门口摆开了长长的桌子,门口的贺客可谓也是形容各异,既有文武官员,也有商贾买办,还有穿着南洋大学灰白马褂校服的学生,就是普通装束的百姓也是络绎不绝,而总督府就在广州城中繁华的大道之旁,更是吸引了更多路人的注意。
“王大哥,是不是广州工业区的厂子招人啊,怎么今天这里这么多人?”一个年轻汉子跟着朋友进城来,他是稍远的江西信丰州来的农民,自然没见过这广州的繁华之处,而且今天也是个特别的日子,见到如此盛况自然是惊讶非常。
这领头的王大哥其实也是个半瓶子的货色,那会知晓出什么事情了,忙去打听了半晌,这才神神秘秘的回来,“听着、听着,大好事啊,今天咱们这第一顿饭可有地方去蹭了,听说是总督家得了个千金,所以在南门校场摆流水宴呢,赶快抓紧了去!”
年轻的汉子到底是本分的农民,一听总督府家摆的流水宴,底气立刻就泄了,这出生到现在,见过的最大官,那就是村子里的保长,总督这名头一听就知道不寻常,那还敢去蹭饭……不过这些汉子到底架不住这顿流水宴的诱惑,很快又出现在南门校场的外。
让他们十分意外的是,原本预想人山人海赶来吃白食的景象,这里竟然根本就没有,只有不到几十个人在门口排队,倒是有一队穿着五云褂的士兵背着晃眼的洋枪在这边来回走动,这有官兵把门,几个农村汉子立刻就蔫了。
吵得最凶的王大哥一看,带头就想开溜,结果被几个小兄弟揪住,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打听,没想到的是,关门的一个军官上下打量了他们几个,问了问他们是听了消息来广州工厂里找活干的,就未多问,挥挥手就让他们进去了,这自然让这几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喜出望外。
到了里面,同桌吃饭的一问,同桌的是个竟然都是外省来广州找活干的。这倒是找到了共同语言了,而里面的伙计看到一桌客人满了,早就端上了流水席。饭菜谈不上精贵,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精白大米,这桌上有肉有鱼,更有各色小炒,顿时让这些刚到广州的农民们喜出望外。
“王大哥,这吃了总督大人的饭,会不会待会儿要咱们出工赔钱?”吃着吃着,那青年忽然琢磨出什么来了,开口惊呼道。
王大哥一脸尴尬的瞪了眼这年轻人。“你小子想啥呢,第一次来广州,那就当你无心的话,你这话要是被外面的官爷听见,那可是要打板子的,秦总督那可是两广的青天大老爷啊……”
话说到这里。旁边一个八字胡汉字已经接过话题,“岂止啊。这两广多少产业都靠着秦总督才能兴旺啊,就连咱们这外乡人都能来发个小财,你们听说了没。据说秦总督又要派发南洋土地,听说只要去报个号,有正儿八经的路引,都能去海外谋一份农庄!”
这八字胡汉子的随口之言,立刻让这边几个农民瞪大了眼睛。这农民出身的汉子谁家不知道那一亩三分地的价值,一家老小的一辈子就绑在上面了,这领头的王大哥更是张大嘴啊了几声,才从错愕中恢复。
他忙追问道:“这位大哥,这派发土地之事可是真的?”
八字胡汉子斜眼看了看这王大哥,一副不满的模样,“这位兄弟,这事情我能瞎掰嘛,这广州府散布谣言,那也是要吃官司的,你去衙门打听一下就知真假了嘛!若是你们不识路,20文钱我就引你们去,如何?”
20文钱确实不算多,不过几个汉子吃饱后,还是立刻决定亲自去找,出门哆哆嗦嗦的问了问门口的官兵老爷,对方倒是客气的指点了他们,几个汉子匆匆往城北而去。
总督府内,秦铠自然不知道又有几个土生土长的农民,正在义无反顾的加入到他海外殖民计划中去了,正在屋内的都是各地大佬派来贺喜的代表,张之洞派来了辜鸿铭,并且送来了他计划在汉阳建造大型炼铁厂和枪炮工厂的计划书,这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秦铠提供援手。
李中堂则挑选了一幅百子图的古卷,更是备上各色礼品,他的代表则是年轻的幕僚杨士骧,秦大总督对于这位杨萍石蹿升的速度也是颇为意外,中堂大人自然也趁着这机会向秦铠抛出了橄榄枝,杨士骧对于来办的事情则三缄其口,只是说要私下拜会。
这里坐着还有云贵总督岑毓英的公子岑春煊和他叔叔岑毓宝,此外,刘坤一也派来了幕僚贺喜,更让年轻的杨士骧意外的是,闽浙总督张佩纶、福建巡抚丁日昌竟然亲自来贺喜,这让他十分的震惊,要知道,这两位在地位上可是与这位秦大总督平起平坐的。
由此,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判断,这南方两广、闽浙这些重要的行省之内,这位秦总督拥有异常坚实的基础,而看到云南而来的岑家叔侄两个,却让他联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缅甸之事……难道这位秦总督准备插手那烂摊子嘛?
秦铠笑眯眯与丁日昌、张佩纶聊了几句后,这两位倒是把这总督府当成了自家茶亭,他们两人虽然都在福州,平日里其实交集不多,倒是趁着今日的机会先聊几句,毕竟他们与秦铠的关系大不同于其他那些重要的贺客。
而秦铠接下来却是直奔正在大厅一角观摩一副字画的辜鸿铭,这辜鸿铭的做派倒是颇合他这狂士的清高,自从上回在福州与秦铠见面一席畅谈后,秦铠对于这位执着的东方文明传播者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意。
秦铠自然知道,这位有着13个欧洲著名学府博士学位学者,却是个道道地地的东方文化的卫道者,以秦铠的观点,他并不认为这位辜大博士能在大清这样复杂的官场中有所作为,但是他却感慨于对方对华夏文明和文化发自内心的热爱。
他走到辜鸿铭身后之时,这位似乎尚未察觉,于是秦铠开口说道:“辜大博士,为何对舍下这幅《去国帖》看的如此专注?”
辜鸿铭转头看了看秦铠,却笑着反问道:“我只是奇怪,以秦总督的能力,按理就算是真迹《去国帖》也不难弄到,缘何却那一副赝品装裱于这客厅之中?”
秦铠一听也是哈哈一笑,他这人在这些事情上向来随意,这时代官员的客厅免不得要弄些珍贵的真迹字画装裱一番,这事情在他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不过他却十分喜爱苏轼和辛弃疾的诗词,这才有了这么副赝品挂正厅事儿。
“辜大博士,我以为,中华文明就如中华文化一般,历久而新,而我们中华文化最大长处在于他包容万象,从百家争鸣到儒学盛行,但其他学说却仍有发展,而今后的中华文化,将会是融汇中西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