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萧遥言及至此,饶是忽必烈如何雄才伟略,也不禁吃了一惊。这种办法,别说是在生就凶险异常的帝王之家,就是寻常老百姓,只怕也绝不会放心地将自己的亲属家眷统统交到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手里,让对方日夜看守。这种主动送上把柄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与自绝后路划等号,因为万一己方主动将人送过去,但对方却打蛇随棍上,反而利用这一点死死牵制自己,那时候别说军政大权了,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只在旁人的一念之间,这完全是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忽必烈虽然对萧遥是绝对信任,但无奈这种想法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因此他一时间沉吟不语,显然心中十分纠结。
对于忽必烈的这种反应,萧遥其实特别理解,毕竟妻子儿女乃是至亲,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人,所谓亲情,更是位于三情之,足见地位之重。他在给忽必烈提出这个建议的同时,也在扪心自问,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碰到这种情况,要交出小龙女才能换得一线生机,自己是否会这么做。然而一番挣扎后,萧遥还是选择不会。他虽追名逐利,努力想要登上权力的巅峰,可他之所以这样做,全是出于对天下苍生的怜悯。当一个人亲眼见过本地的行商富贾视人命如草芥,肆意欺压良善、圈地霸市、*良为娼,而官府的衙役不仅毫不阻拦,反而相互勾结,当街抢劫普通百姓的时候,任何一个有志之士都不会冷眼旁观。只是他虽然心怀天下,但若要为此而放弃自己的挚爱,却并非也是毫不犹豫了。虽然看似矛盾,但这其实才是真正的人性。古往今来,除了少数真正的圣贤外,任何人都逃不开这一铁律,此时的忽必烈也不例外。
若说此时他内心的挣扎,实在是不言而喻。其实,他也十分明白萧遥所提及的这个办法,已经是自己眼下走投无路之时,唯一的一个希望了。将妻子儿女作为筹码交给蒙哥,换取汗庭对自己的信任,单从价值交换的方面来说,这是完全相等的,而且如此行事,总比将来兄弟二人反目成仇,进而兴兵征伐要稳妥得多,因为事情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别说妻子儿女了,就连自己的性命,自己也都难以做主了;可这件事若从感情方面来说的话,那无疑就是件一极难接受的事情。试想,让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只是为了换取手中的权力,便拱手将自己的亲眷送到敌人手中,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出来。处理这件事时究竟是于情还是该于理,忽必烈一时间真是拿不定主意。
想到这里,他索性问道:“若按兄弟所言,大哥将亲属家眷统统都送往汗庭,那么然后便该如何?”
萧遥略一思索,忽然反问道:“若是大哥此时身处蒙哥可汗的位置,收下了对方的家眷亲属后,却并未见到他本人前来,心中会作何想法?”
听到萧遥的提点,忽必烈眼中忽然射出了一道精光,似是自言自语道:“只送来亲属家眷,本人却不来谒见,最大的可能,便是说明此人确实存有异心,宁可狠心将所有的亲人舍弃,以此来蒙蔽视听,也不愿以身犯险。而此举的目的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力。这样的人若是再次掌权,其危害恐怕远胜以往。嗯……是了,我若不亲自前往,当面跟蒙哥讲清楚的话,即便我送了亲眷过去,但有阿里不哥一直在蒙哥身边煽风点火,我远隔千里,仍是始终处于劣势,说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反而真的将把柄和弱点都暴露给了他们。”
萧遥见忽必烈如此开窍,自己只不过稍稍点拨两句,他便将其中所有的利害关系都分析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暗赞,说道:“正是如此,大哥,这一趟,咱们是非走不可了。”
此时,忽必烈也意识到了此行的必要,但他所虑之事,与萧遥所想毕竟还是有所不同,而且考虑的方面也要更多,因此迟迟沉吟不决。萧遥见他表情,心念微转间,便已明白了忽必烈所忧之事,恐怕多半就是在去的时候,该带多少人的问题上了。事到如今,忽必烈必然已经明白了去是一定要去的,可是到时候若是己方人带多了,蒙哥可汗定然会心生戒备,那时候就算见面,双方一边小心警惕,一边严防守御,心中多半也会存着芥蒂,如此一来结果还是十分不利,可如果人带少了,万一阿里布哥突然难,那时候却必然会瞬间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这般两难的抉择,也无怪乎忽必烈十分难下决断。
思及此处,萧遥一时间也犯了难。虽说按照他脑海中关于此段历史的记忆,忽必烈轻车从简,只带十余人奔赴草原,并成功化解了干戈,最终令蒙哥可汗停止钩考,召回了阿兰答儿等人,但这其中的过程他却并不知道。此时若是完全撒手不管,任由忽必烈按照历史的展轨迹去做,那么自己在这里面对于结果的影响便是无法估量的,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而事到如今,若是稍有差池,俗话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时候不仅是忽必烈,连自己也要被殃及池鱼,今生所望再也无力实现。想到这里,萧遥顿时脸色凝重,也细细思虑起来,力求做到万无一失,大殿中一时间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忽然间,忽必烈攥指成拳,一下子砸在王座之上,低声道:“我倒要去会一会阿里布哥,瞧一瞧他对我这个当哥哥的究竟有何不满。有蒙哥在,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萧遥一听到忽必烈话中所含的坚毅语气,便知他下了决心,还没开口,忽必烈已下令道:“三日之后,咱们轻车从简,带上我的家眷儿女,再带几个随身的仆人,便一块去草原见蒙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