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爰从王庭府邸离开后,多方打听,到了当晚入夜后,在城外找到九殊暂居的别院。
当她抵达院落时,院中清寂无声,没有半点动静。
景爰在站等了会,夜寒露重,饥寒交迫得快支撑不住,才叩响了门。
还是青阳披着睡袍秉烛开门。
“又是你,”这一回,青阳看见景爰,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景爰缩着身子,指了指屋内,“我要见邪王,能否让我进去。”
青阳说,“他睡了,明日再来。”
景爰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就继续站着,眼巴巴地望着青阳。
青阳才走进屋,见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再度出来赶她,“叫你明日再来。”
景爰愣愣地点了下头,“我就站这里等到明日。”
青阳被缠得烦了,冷言,“回你住的地方去,你这样是存心找茬。”
景爰轻声说,“我没有住的地方。”
“怎会没有住的地方,”青阳见识过她的执拗,愈发不耐烦起来,“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
景爰再不敢看青阳一眼,声音更微弱了,“我从王庭府邸的地牢里来。”
“什么,”青阳大惊,重新打量她,看她衣衫破落,面如土色,的确是狼狈之极,犹豫了会,让她进屋来。
两人坐在堂中,也说不上话,就成了僵坐。
青阳问她,“你可吃过了?”
景爰摇头。
青阳无奈地摇了下头,只好起身去后厨煮了碗面来。
景爰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恢复了些元气,放下碗筷,尴尬地笑了下。
“你自己逃出来的?”青阳问。
景爰将遇见春禾一事和盘托出,连春禾所说的话都一字不差地叙述出来。
“还能有这等事,”青阳听后大感意外,连声惊叹,“原来西北王庭里也不和睦。”
景爰说,“所以,我要尽快求见邪王,将此事告之。”
青阳仍是一脸坚决,“邪王睡了,得等明日。”
景爰娇俏地吐吐舌头,一半抱怨一半玩笑,“邪王可真是位贪睡的主。”
谁知此话刚落,九殊就站到了门口,故意咳了一声,满面肃然地怼她一句,“本王是喜欢睡觉,又如何?”
景爰一听是九殊的声音,忙起身施礼,“邪王。”
九殊扫了屋内一眼,目光落在桌上那碗面条上,再意味深长地望向青阳,“本王也饿了。”
青阳满目狐疑,“你不是不吃宵夜吗?”
九殊说,“今晚,就是想了。”
青阳脸上不情愿,身子已向后厨去了。
屋内只剩九殊与景爰两人,九殊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当她正要将王庭府邸内的遭遇再说一遍时,九殊制止,“本王都知道了。”
“那邪王的意思是?”景爰问。
九殊凝神片刻,说,“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庆云的劣行,所以本王应当保你以便对付他?”
景爰怔怔说,“不错。”
九殊又想了会,“虽然没多大用处,倒也可以暂时留你。”
景爰隐隐觉得敌意,便直问,“邪王对我戒心很重?”
九殊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个晏河城内的地址,接着说,“往后,你住那里去,就不要来打扰本王了。”
景爰倍觉疏冷,又说,“邪王不想见见那位春禾吗?”
“本王知道了,”九殊急着赶她走,敷衍着说,“夜深了,你早些回晏河城里去住吧。”说着,送她出去后,迅速地锁上门。
景爰摸不清九殊所想。幽夜漫漫,她一个手无寸铁,家园破碎的女子站在庭院外,孤立无助,仿佛黑夜永无止境,整个大千世界都要与她为敌。
轻唱挽歌,我王永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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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端着热面条出来时,不见景爰,便问九殊,“她人呢?”
九殊无辜地耸耸肩,“走了。”
青阳问,“深更半夜的,怎不留她住一晚上。”
九殊看着他,突然出其不意地说,“今晚,你倒是,很在意她。”
“并不是在意。我见她寒碜,才让她进来煮面给她,”青阳刚说完,自己也觉得越解释越显得欲盖弥彰,也就闭嘴了。
“不是吗,”九殊漫不经心的一句又引来他心虚。
青阳晃了晃手里的面条,“你到底是吃不吃。”
九殊拿起筷子来,吃着,又突然问起,“昨夜,你去哪了?”
青阳强颜镇定,“我就往附近走了走。”
九殊说,“你的剑出鞘了。”
“我,在竹林里练了会剑,”青阳有些语塞,说完了却是更疑了,“我的剑出鞘过你都能知道?”
九殊冲他邪笑一下,“我猜的。”
分明是着了他的道,青阳自认理亏也只好认了。
“到底是去哪了?”九殊问。
青阳只得如实相告,“去了顾渚的庭院。”
“然后呢,”九殊态度更严厉。
青阳说,“遇见了一个女子,与她打了个平手。”
九殊一瞪眼,已经是动了怒,慢慢放下碗,克制地说,“我说过从长计议,不要和王庭正面冲突。”
青阳也意识到了过失,低头不语。
九殊不再责怪,换了副口吻,平静地说,“你遇到的那人叫龙媒,从前是王庭第一武士,后来成了昌平座下第一人。”
窗外风起,吹着屋内烛火摇曳。
青阳机警地闪至床边查探,确定四下无人才关了窗坐回原处。
九殊问,“为何警惕?”
青阳说,“景爰来过,想必此处是暴露了,王庭的人也很容易追踪过来。”
“你倒是知道,”九殊冷厉。
青阳不吭声,又另说,“我北境勇士该走出荒芜之地了,再不过多久,便可抵达晏河城,与王庭一战。”
“不,”九殊凝重地说,“待我会过昌平再做打算。”
青阳不解,“你会不会昌平,我们与王庭之间,不都要有一战吗?”
九殊问他,“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青阳答,“让北境众人迁移出极北苦寒地。”
九殊接着问,“当初为何选择晏河城?”
青阳说,“当初晏河城中只有庆云一个傀儡君侯,别无其他势力,最容易侵占。”
“倘若今时今日,拼尽了全力也不能进入中原,那该如何?”九殊问。
青阳说,“舍弃中原,往别处安居也是可行的。”
九殊笑说,“所以,待我探过昌平,再另行筹谋。”
青阳恍然大悟,“昌平实力雄厚,你就在此牵制住他,声东击西,让我北境勇士令占他方,反之,就强取晏河城?”
九殊点头。
青阳则又想起另外一出来,说,“当日王庭老君侯拒你,而如今庆云做了君侯,他善名远播,或许就能答应了。”
“你哪里瞧出他仁善来了?”九殊不屑。
“听人传颂的,”青阳越说声音越轻,多番来往,他虽说不出庆云的错处来,可也实在不能信服他的美名。
九殊说,“相比之下,恐怕还是昌平仁善些。”
“怎会,”青阳反驳,“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庆云公子好歹待人还是好的。”
九殊悠悠说来,“昌平为救妻子离走王庭,可庆云却连妻子都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