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的灵堂设在陆府前庭,一应事宜由陆府之人操持。
盖棺之后,由重山送椁从王庭府邸至陆府,庆云,顾渚等人忙完王庭事务,直到了黄昏才过去。
楚梦一早便在灵堂,等到将入夜才见公子姗姗来迟,已是不快,又见只他与顾渚两人来,君侯等皆不现身,找了庆云理论。
庆云无心听她说讲道义伦常,敷衍着应了几句,往里屋坐去。
顾渚看两人相处状态,疑说,“她怎就喜欢了你?”
庆云笑了下,“从前没那些纷争,自然不会有分歧。”
顾渚取了酒来,边饮边说,“你二人,实在差得太远了。”
庆云也给自己斟上,“差得再远,也好过被君侯利用了去,我至少不会薄待她。”
楚梦在外面越看灵堂冷清越是替缇萦委屈,坐了会实在坐不住了,索性往王庭府邸去,要找君侯说理。
庆云不拦,顾自饮酒,由她去。
顾渚苦笑不止,庆云摆手说,“不让她去,她不能死心。”
“君侯该烦了,”顾渚一想到君侯被她说道时的那脸,先笑了出来。
四下无人,庆云趁着这空档起身至棺木前,蹲下身来,将暗藏手心的铃铛挂在棺木暗处,再起身回座,只当从未发生过。
顾渚看在眼中,与他再饮烈酒,共诉身不由己的无奈。
酒精催人,庆云不泣不悲,倒笑出声来,一下下,越笑越渗人。
就在此刻,尊者从门口进来,绝望过后,也是一张无伤无悲的脸,长抚棺椁而面无表情。
庆云看到了也并不上前,依旧坐在椅子上饮酒为兴。
而尊者,也只当看不见庆云,顾自凭吊。
纸帛烧尽,顾渚过去添上,与尊者打了个照面。
尊者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然而见了顾渚,还是戒备。
顾渚念及一个父亲丧失爱女,想着去宽慰,见他心存敌意,唯有退回里屋去,由此,也明白了庆云并不希望君侯出现在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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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梦回到王庭府邸后直入主殿要见君侯。
近侍将她拦下,谁知她硬往里闯,君侯也只得让她进来。
空殿之内,君侯坐一头,放下手头把玩的刀,冲她笑了下,“你来寻我?”
“缇萦死了,”楚梦凄冷的声音在殿内尤为鬼魅,诅咒似得,叫人压抑。
“我知道她死了,”君侯说,“如此,你便成了庆云唯一的夫人了。”
楚梦早闻君侯无情,却不想人尸骨未寒,他竟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断然说,“我更希望她活着。”
君侯侧了下身,坐得随意了些,“你想可没有用。”
楚梦说,“我想兴许无用,但是道德长存,你纵使为君,也不能违背道义。”
被这一顿指责,君侯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想说什么?”
楚梦说,“你既不能不杀她,至少应当去她灵前看望。于情,她是你爱侄的妻子,于理,她为你王庭大业而死。”
近侍听了即刻打断,“君侯身份尊贵,岂能轻易去晚辈灵堂。”
楚梦不应,只盯着君侯。
君侯叹了一声,又笑了几下,竟站了起来,将刀收入鞘中,应了楚梦说,“那,便去看看。”
楚梦本以为自己所为必是以卵击石,无非是为缇萦的尊严再做徒劳而已,不想君侯非但应了,还应得爽快,这就要去。
南乡闻讯也出来,因她不喜欢丧服,只穿了浅色衣衫,随君侯往陆府。
楚梦择空问南乡,为什么之前不去,君侯去了又要去。
南乡说,“王庭府邸里,并不需要南乡的主意。”
一行人轻衣简装,君侯骑马在前,后有一乘马车相随至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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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前,君侯特地嘱咐南乡,“你跟紧了本君。”说完,才登阶梯入内。
果然与尊者不期而遇,正面碰上了。
两人相视,尊者一手藏入袖中,随时准备出招,君侯也一手搭剑,蓄势待发。
剑拔弩张之际,庆云与顾渚从里屋出来。
君侯剑指尊者对顾渚说,“杀了他,今夜,本君就将南乡给你。”
顾渚看了看南乡说,“我若做出这样乘人之危的事来,想必您女儿也不能待见我。”
尊者听了,脸上微微一动,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君侯也料到顾渚这态度,干脆转过身朝尊者,步步上前,要亲手去杀他。
尊者退了一步,天外风起云涌,他手中飞轮已显。
君侯一剑飞来,尊者正要接招,却先被横闪的一道剑影打断,再看,正是被顾渚出手截住。
“缇萦灵前动手,不好吧,”顾渚挑眉厉言,护在尊者身前。
在场众人大惊,连君侯也错愕了一下,“你要拦本君?”
顾渚说,“尊者是来吊唁女儿的,同为人父,君侯想必最能体会其中心情。”
“让开,”君侯怒喝,一剑朝顾渚劈去。
顾渚只是防守,却不还手,但也绝不让君侯逼近尊者。
几招下来,君侯一时难以压制住他,只得停手,眼见尊者这幅疲态在面前而不能得手,抱憾不已。
尊者拱手谢顾渚,感叹说,“少侠好气度。”
顾渚不作声,退回一旁,取过香烛来递上,被君侯一下打落。
南乡看得惊心动魄,又心意哀默,方知自己再是强硬,也拗不过君侯与顾渚半分。
尊者谢过顾渚便要走,刚至门口,外面摄魂女妖一身喜庆装扮,笑意盈盈地正往里走。
君侯转过身去,摆出一副笑面相迎,“你也是来祭奠死者的?”
“当然不是了,”女妖指了指棺材说,“我得来谢你啊。”
君侯和气说,“不必言谢。”
女妖又说,“可我本来要亲手杀她的,你帮我代劳了,叫我不能手刃仇敌了。”
君侯说,“你可以亲手杀了尊者。”
女妖又转向尊者去,眼眸一下子犀利如刀,看了会,点点头说,“那君侯日后可千万留他的命给我。”
君侯说,“本君现在就可以帮你杀他。”
女妖摆摆手指,“还不是现在。”
尊者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又因自己势弱只好避其锋芒,只有干恼火。
当着尊者的面,女妖向灵前扔去一张草席,说,“我姐姐下葬时,买不起棺木,只用了这草席,你女儿,可真不该睡棺椁。”
“放肆,”尊者忍无可忍,直接亮出飞轮指向女妖,“你胆敢再放一句,本尊要你现在就陪葬。”
女妖轻轻一笑,风情万种,“那这席子,可要你来睡喽。”
尊者几乎就要与她动手了,再看堂上众人,唯有咬牙忍下,义愤先行。
君侯指了指席子,“本君先收下了。”
“谢过了,”女妖说完飞身入夜,只留一串笑声绕梁不绝。
君侯也独自先走了。
楚梦才明白过来庆云宁可君侯不来的深意,想着自己一番莽撞闹得君侯记恨顾渚,有些懊悔,便对庆云说,“我做错了。”
庆云并不责怪,反过来安慰,“小事而已。”
顾渚看着南乡苦涩着脸呆立原地,过去拉了拉她。
南乡念着君侯与顾渚械斗,也不知日后自己又要被君侯怎样摆布。
顾渚瞧出她心事,说,“君侯是明理之人。”
南乡说,“你可不这么想。”
顾渚说,“我正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