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渚在附近巡视一圈,确保守卫无虞后,又往南乡屋中去。
他只看见那蒙面人,却没有交上手,说不出对方的来路,然而单论身法,来者绝不在自己之下,因此细想也战栗起来。
一路惆怅,临近南乡屋舍才收起愁容。
行至长廊,不见坐夜的婆子,想着一会耍弄南乡一下必叫她惊喜,便笑了出来。
进屋中,所见却是满室凌乱,剩了两个侍女坐在地上,呆滞地相互看着。
顾渚顿时觉得不妙,然而房中并无血迹,问过侍女,“屋里怎了?南乡呢?”
侍女支支吾吾地答说,“惠安,惠安将姑娘带走了。”
“什么,惠安,”顾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惠安会出现在这王庭府邸里,直到看侍女点头,才确信了真的是惠安。下一刻,顾渚失了魂似得扯起侍女问,“去哪了?”
侍女摇头,“刚才府上乱时,他进来的,因是故人,姑娘让他进来,然而他进来后就要带姑娘走,姑娘不肯,他强行带了姑娘出去。”
顾渚一下乱了方寸,毫无头绪。好不容易静下来,却也想不出缘故来,一时只能想到惠安在晏河城中熟悉的去处除了陆府便只有他常住的那间客栈,想到这一处,也顾不上再和君侯商议,立刻就朝外奔去。
与此同时,主事侍女也去主殿将此事禀告君侯。
“惠安将南乡带走了?”君侯本在案前看黑衣人的暗器和衣袖,正觉出些端倪来,被侍女这一打断,惊得合不拢嘴,呆坐一刻,放下两件东西就往南乡房中去。
路遇顾渚,君侯还来不及说话,他已夺路过去。
君侯查看房中细节,确信侍女所言属实,惠安正是趁蒙面人入侵之际潜入将南乡带走,才松了一口气。
近侍问,“是否要在晏河城中搜捕惠安?”
君侯点头,随即又喊停,念念着说,“若是他和黑衣人是同伙呢?”
近侍不敢吭声,只待君侯号令。
“王庭府邸上下戒严,派人暗中跟上顾渚,不得轻举妄动,”君侯果断下令,确信别无纰漏,又回主殿。
路过广场时,正见武士备齐马车准备追顾渚,脚步不自主地就停了,看了会,身不由己地走上前去,登上马车。
武士正不解,君侯面无表情,抬手示意出发。
一夜事出,君侯心事更重,倍加憔悴。
近侍不能言,唯有递上厚衣。
金铃声幽,孤灯独明,马车过街,君侯悲切一句,“昌平之后,王庭再无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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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渚闯入客栈,直往后庭别院去。
院门紧闭,顾渚一掌劈开,有南地杀手闻讯出来阻挡,敢挡他身前者,顾渚一剑毙命,直接杀入里屋,如入无人之境。
剩余的杀手围而不攻,不敢轻举妄动。
惠安走了出来。
“顾渚来了,”惠安在他面前坐下,斟上两杯酒,递给他一樽,“庆云受困南地,你千里赶来,我受制于尊者,你无动于衷。顾渚,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了。”
顾渚紧握白刃,剑指惠安,“南乡呢?”
“她没事,”惠安自饮起来,“昔日我兄弟三人在陆府闲话,你说你不为婚姻羁绊,此话犹在耳边。”
顾渚狠狠说,“你敢碰南乡,我叫你承担不起后果。”
惠安摆手让他冷静,“我并不想杀南乡。”
顾渚说,“那你要挟持她为了什么?”
屋内气氛因顾渚杀意消减而和缓,惠安撇撇嘴,露出几分邪气未泯,“为了威胁。”
“南乡不能威胁到君侯,”顾渚说。
惠安一副讽笑,“能威胁你啊。”
“我?”顾渚疑声,“我并不是西北王庭的人,你威胁我做什么?”
惠安指着满地一剑封喉,连招都出不来的尸首,望着他,“你住在晏河城里,就令人不安。”
顾渚冷笑,“你并没有被尊者挟持,上回那条腰带,也是为了逼我离开王庭府邸。”
“你真是令我心寒了,为什么偏偏帮着王庭呢?”惠安说得忧伤起来,“索性没看见那腰带也就罢了,可看见了,还置若不理。这样的事,从前是不会有的。”
顾渚歉疚着说,“顾渚愧对大哥。”
惠安上前去,帮他把剑收入鞘中,半是恳求,半是胁迫地说,“那就离开晏河城,你离这里越远,南乡就越安全。”
顾渚直接拒绝,锐利地,一字一顿,“我离不离开,南乡都必须安全。”
“不要固执,也想想王庭屠杀我家满门,昌平逼舞伊堕胎的事,”惠安低下头来,也是满目深仇。
顾渚一心想着南乡,已没有耐心再和惠安言辞辩论了,“现在就让南乡出来,否则,你家,就真的要灭门了。”
惠安一抬手,又是一群南地杀手冲了出来,其中一人还押着南乡,数人的剑都架在南乡喉间。
门外,偷窥的王庭武士将院内情形禀告君侯。
君侯不动声色,近侍坐不住了,“他们人多,让武士进去帮顾渚少侠吧。”
“不,”君侯制止,“那黑衣人还没有露面。”
惠安走到顾渚身后,徐徐说,“你身手是不错,可是我们人多,你不能在一瞬间杀完所有人,南乡就必死无疑。”
南乡正色凛然,准备好了赴死时,顾渚冲她一笑,“别怕,大不了,陪你共赴黄泉。”
这话说出来,南乡转而就也忍俊不禁,细想来,却更是心肺俱伤的痛。
惠安说,“你真要一试?”
顾渚说,“我们夫妇,生死在一处,自然也无惧生死。”
惠安拔剑之际,只有电光火石般的一道剑影,待他剑出鞘时,围在南乡身旁的武士一个个接连倒下,而他们身上,竟一丝血也没有。
再看顾渚,坐在他方在坐的椅子上,唤南乡过去,而他的剑刃上,正滴下几滴血来。
“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即使亲眼所言,惠安也绝不能置信。
而窗外窥望的武士也长大了嘴久久不能合拢,因为他也没有看清,眨眼间,顾渚是如何剑挑数名杀手的。这动作,快过风,迅如紫电破空,势若高山雪崩,不似凡人。
顾渚狡黠一望,“我也不知道,我竟然能做到。”说着,拿起酒来往地上洒去,无比惋惜,“这一杯酒,要祭大哥了。”
惠安的脸苍白如纸,身负血海深仇又功亏一篑,也确实不想苟活。
王庭武士冲进屋去的一刻,顾渚蒙住南乡眼睛,再一剑刺入惠安心脏,也叫他毙命当场。
南乡震惊得怔立原地,经历这一连串的事,她已是神魂俱骇,完全失了神智。
顾渚一把抱她入怀中,柔声安抚,“没事了,我们回去。”
武士推着轮椅出来时,君侯从马车上下来,无比欣然地赞誉,“少侠身手天下无双。”
顾渚瞪眼过去,“您真的应当多些人伦之情,”再重重补上四个字,“岳父大人。”
君侯不辩,让人将顾渚与南乡抬上马车。
南乡忽然对顾渚说,“我们走回去好不好?”
君侯脸色难堪,顾渚柔声应言,“好。”
于是,他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搂紧南乡,一晃一摇,慢慢地,消失夜雾之中。
君侯直望着两人背影远走,近侍再三提醒他上车,才坐回车撵里去。
近侍试探君侯心意,说,“幸亏顾渚少侠。”
君侯则说,“真不该杀惠安的,他如今,还有用。”说完,想了会,又下一令,“给庆云飞鸽传书,告诉他今夜发生的所有事,喊他回来。”
众人皆知君侯最忌因儿女情长之事滋扰公务,近侍不敢相信君侯会为缇萦遇刺,南乡被挟等事唤回征伐在外的庆云,故而再问一遍,“让公子回来?”
“火速,”君侯还强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