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之前一次被晋商坑的经历,谢老爷并不是很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商议。
大概是京城里对于易北的风评太差,晋商也被耳提面命得太多,所以导致他对易北的态度一直有着一种发自内心天然的防备。
但谢老爷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易北不过是个被排挤出京城权力圈子的落魄皇子,因为皇上的格外怜悯而撞了大运,才被分到了这么一块肥地,带的人少,银钱也不多,有哪个受宠的皇子能悲惨到这个地步。
现如今易北好不容易才弄了点小私房,把王府的开支勉强平过去,哪里会有余力来对付自己?
何况若没有自己,他那钱庄哪里能运转得那么顺利,只怕是分分钟都要亏死了。
易北缺钱,要靠自己赚,从理智上来说,谢老爷底气足得很。
但从感情上而言,他的确又觉得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放心。
毕竟晋商再怎么样,也跟了自己这么些年,虽说是京中派来监视自己的,但到底没做过什么特别对不起自己的事,这次说不好就是个意外。
但易北不同,才刚来小半年,什么都还没摸透呢。
是和晋商商量,还是瞒下这个消息,谢老爷说是要回家考虑,其实考虑的大多数内容,都和这个决定到底对自己有多少影响没有关系。
大概是从根本上不觉得易北能对安乐郡的盐业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还有郡守这一方的势力在其中平衡,就算是临时倒戈,他背后的人迫于各方势力,也不会做出盐权归官家的举动。
只是很快,晋商也就没有时间去多管谢老爷的那点花花肠子。
前阵子京中传来的消息,似乎是最近五王和易北传信密切,不知道在商议什么,但是似乎是要对太子不利,而谢家的小公子无意间在家中猎到打算烤来吃的鸽子脚上,竟然还绑了易北回给五王的密信。
想想最近家中常有鸽子飞过,晋商看着信上密谋想要陷害谢相和太子的内容,脸都要绿了。
偏生最近京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加急送出去的信也如泥牛入海般,好无回音。
晋商远在安乐郡,手中可用的人本就不多,武功好的屈指可数,他也不敢随意把人都派光了,在派出去两个之后,就立刻停止了这种举动。
一定是安乐王殿下发现了自己察觉到他的意图,又碍于谢老爷的面子,不好直接对自己下手,所以才出了这个主意,打算把自己给困在安乐郡中,好让他无法及时将消息报与京中知晓。
虽然他有心想把消息告知谢老爷,但一来谢老爷如今和王府走得太近,若是一个不防被人看出破绽,反而不好。二来信上密谋之事写得极其暧昧和隐晦,若没有之前消息的铺垫,绝对看不懂。
只是京中谢相忌惮谢老爷手中盐权,一应官场上的明争暗斗都不欲让他插手,所以也曾和晋商提过,不要拿这些杂物去分自家族弟之心。
如今再拿着自己手中和京中联系的消息与谢老爷说,只怕谢老爷对自己的不满和猜忌就要更深了。
更何况之前自己所献计策不仅没管用,反而还让谢老爷损失不少,如今不过是碍着京中颜面没有发落自己,但不满之情也是很明显的,选在这个风口浪尖去触霉头,晋商也不想这么蠢。
谢老爷又登了几次王府大门,易北也没再提盐券之事,只谈风月,顺带还和谢老爷玩起了飞鸽传书看谁家的鸽子飞得快的游戏,似乎那日提议之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在谢小公子打下了第三只鸽子,而谢老爷却对此一笑置之之后,晋商终于坐不住了。
他就是和谢老爷报备了一声,说是京中有急事召他回去,然后带着自己剩下的两只护卫,驾一架低调无比的青布油车,趁着天刚蒙蒙亮的功夫,赶着出城。
彼时易北起了个大早,拉着袁麓和曹仝一起,抽了风一样的爬上王府屋顶看日出。
近卫军小哥爬上屋顶,轻轻在易北耳边说了句什么,又恭谨的退了下去。
易北眯起眼睛,看着冬天那一轮圆得很是标准的太阳自乌云中露出光芒。
”呐,你不是说看晋商不顺眼很久了么,如今机会来了,是我替你动手,还是你自己上?”
曹仝低头,笑得无比畅快。
”你的消息晚了一步,我早就派人盯上他了,你给我半个月,我亲自盯着他,一路慢慢来,不着急,总要让他快逃到京城了我再下手。”
袁麓侧头,看了曹仝一眼。
”夜长梦多,解决完了早点回来。”
曹仝似乎是颇为不甘心的嘁了一声。
”最近很久没见殿下你身边那两个高手了,不如借一个给我用用?”
袁麓在易北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拽了一把曹仝的袖子。
易北似乎是毫不介意。
”我派他们还有别的用,你没见我都没空使唤他们了?你要报私仇自己再派人去,我府里的你一个都别想带走。”
曹仝很是爽快的应了一声,翻身跳下屋顶,拍拍灰,熠熠然走了。
易北转头,看着袁麓。
”又被你猜出来了?”
袁麓苦笑一声。
”让殿下见笑了。”
易北伸手,拍拍袁麓。
”放心,你暂时还不需要担心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像你这样的人,我什么时候都能用得到,曹仝也是一样,我能放心让你看的,你就放心看,不要觉得秘密看多了就死得快,这世间上就没有什么永恒的秘密,再捂得严,终究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等时过境迁,如今的秘密,到过后都会是再平常不过可以随口笑谈的事实,不要那么紧张。”
袁麓大概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理论,觉得挺怪,但想想似乎又挺有道理。
”殿下豁达,是下官没想明白。”
易北没吱声。
是嘛,换你活五辈子,你也通透。
”不过如果殿下没做,下官也会建议殿下做的。”
人嘛,还是要捏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忠心的,如今王府还是曹仝的人占了多数,虽说现在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就算以后不出问题,可依照如今易北这个手笔,收回盐权城是迟早的事儿,总不能到时候还全用的是曹仝的吧。
论起在最短时间内把人培养得最贴心,最合适的人选还得是暗卫。
最开始曹仝刚来时,袁麓还能看到两个暗卫忙得脚不沾地,越到后头,这俩人就越没了影子,偶尔露上一面那都得碰运气,他就猜到易北肯定是有别的事情派他们做了。
再加上王妃最近总在算帐,王府开支越大,他却没见添什么相应的东西,何况他隐隐也听说王妃有自己的生意,王府一应开支用王妃的红利已经足够,那么,陈管事赚的钱都去哪儿了,这就是个问题。
若是用林臻那儿缺钱这个借口,最开始还能搪塞过去,但现在林臻的生意也做得不错了,总不至于一直要王府的贴补。
想想易北的打算,和他最近最想要的东西,这钱被谁用了,用到哪里去了,那就清清楚楚了。
”盐权想要彻底收回,起码还要一年,不过本王只有半年时间了。”
易北轻轻叹了口气。
”待得盐政初具雏形,本王就会和父皇上书,请朝廷另派官员前来接管此事,所以,要捞钱,要养人,要建什么组织帮派,想积蓄力量自保也好,想拼死一搏也好,都只有过完年的这半年时间。”
袁麓看着易北,表情十分惊异。
这小半年来易北如何拼命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好不容易才起了个苗头,剩下的凶险还在后头,他居然已经在想着如何把这份天大的好处拱手送与他人了?
这世间上怎么可能有这么高风亮节的人!
易北斜眼,看着袁麓。
”你觉得不可能是吧,本王不可能这么甘心把自己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打下的一方天地又拱手让人是吧?”
袁麓镇惊之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可那又如何,太子生不生疑根本不重要,不妨实话告诉你,本王离京之时,父皇已经对太子不满,对五王生疑,只不过是碍于皇室颜面,不能发作,我好不容易才在父皇面前争取下收回盐权的差使,若不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把这份功劳送出去,一旦父皇对我生疑,而我又远在安乐郡,随便太子和易贤说我一句已有反心,我这辈子就都不要想着回京了。”
不回京事小,能长长远远在这安乐郡也不错。
但一旦天子生疑,能不能容得下他尚在其次,一旦太子登基或是五王即位,躺在这么一块肥肉上的他,只怕是第一个要倒霉的对象。
”以你之见,如今本王,还有第二条出路么?”
袁麓很认真的摇摇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双膝跪下,给易北磕头。
”殿下放心,下官与兄长愿意辅佐殿下,万死不辞。”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