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垂柳枝丫很是翠嫩,微微的春风让这柳枝在风中摇曳,那柳枝看上去更柔软了,一只手抱着木盆的李心洁另一只手指着那垂到河水中的柳枝对司马雅黛道:“姐姐,你看,那柳枝多漂亮,多像你坚韧温柔。”
司马雅黛道:“我觉得这柳枝像你多些,随风舞动着,比任何花朵都好看。”
李心洁想确定的再问一句:“那你喜欢像柳枝一样的人吗?”
司马雅黛没有回答李心洁的问话,只是冲她微微一笑,勾了嘴角,伸手去抚摸垂下来的柳枝,道:“我的母妃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柳树的生命力是很强的,随手插在土壤里就能生根发芽,从小她就教我人要像柳树那样有生命力,顽强,坚忍不拔。”
李心洁听她绕开了自己的问话道:“姐姐是间接回答我你喜欢像柳树一样的人,我这么理解对吗?”
司马雅黛轻轻抚摸了李心洁有些松散的乌发点点头,她的手又从李心洁的头顶的发髻抚摸到她散落在耳边的一丝长发,李心洁很久没有看到司马雅黛的心情如此轻松了,她看上去虽然有些沉郁,眼睛里却泛起了一层水泊,还带着一丝忧伤,她眼中的司马雅黛一直都很忧伤,年少时的宫廷生活到底给她带去了多少难以言喻的悲伤,她从来没有见过司马雅黛流过泪,可是就在今天在这棵柳树下她看到了司马雅黛眼中可能是泪水的波纹。
司马雅黛扯着李心洁的手朝那棵柳树走去,伸手抚摸到了在风中展示风姿的柳枝,李心洁放下手中的木盆,然后用手去摸司马雅黛腰间的软剑,顺手抽了出来削下几根柳枝,其中有粗有细,她把软剑往司马雅黛手里一递,双手敏捷的将几根细软的柳枝编成一个草环,顺手套在司马雅黛的头上,身着男装的司马雅黛被她这么一套,宛如一个美男子般俊朗迷人,脸上还带着青涩,司马雅黛站在岸边朝河水中望去,水中两个倒影,李心洁的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而自己也因为戴上了这个柳枝做成的花环忽然变得可爱了许多呢,于是抬起头缓缓看向了李心洁的脸庞,她的笑容天真烂漫,仿佛是这春天里最美的花朵,当然她本人也真的是美的像朵花儿。司马雅黛把剑收进腰间,
李心洁道:“姐姐是这世上最帅的人,是任何男人都比不过的人。”
听心洁这么一说,司马雅黛强压着自己想笑的表情道:“这话好像夸大了吧?”
李心洁仰起头一副撒娇的样子道:“不夸大,你是没见过这世上有些男人的出息呢!”
背起鱼篓,李心洁也端重新抱起木盆,一只手扯着司马雅黛的手,司马雅黛的手终年都是冰冷的,但是李心洁刚给她戴上柳枝花环的手却是温暖至极,她莫名感到一阵奇怪,于是就任由她拉着走了,像年少时那般两人一起在斜阳下漫步。
因为已经搬到了药铺所以就把弩弩也移到后院的柴棚里,李心洁找人还给它做了一个马槽,弩弩是一匹有灵性的战马,即使不上缰绳也很乖巧,在院子里很少叫,今天是因为司马雅黛要来扑鱼,用它来驮李心洁要洗的衣服,所以它的身上跨着两个很大的箩筐,见司马雅黛和李心洁手牵着手走了过来,还在地上吃草的弩弩低低的嘶叫了一声,司马雅黛帮李心洁把洗好的衣服放进弩弩背上的一个箩筐,又把自己身上的鱼篓放进另一边的箩筐,对李心洁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累么?”
李心洁摇摇头道:“不累。”司马雅黛知道她在撒谎,洗了半天的衣服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来说哪会不累,而且这河边离药铺虽不是很远,但也不是很近,这样的体力活儿即使是自己失去武功的现在也没有什么不适,但是心洁就不同了,司马雅黛虽然知道她有爬山采药的习惯,但是连日来,她为了给自己配药还要照顾悠锦,已经够辛苦了,她不在意李心洁说的话是真是假,双手架住她腰稍稍用力,转眼间李心洁已经坐在弩弩的马背上。
李心洁惊慌道:“姐姐,我不会骑马……哎……”
司马雅黛拉住她的手让她握住弩弩颈间的鬃毛道:“腰部挺直,腿部夹好马背,放松心情。我在,放心,弩弩,走了。”
弩弩果真就不再恳地上的草了,驮着李心洁缓慢的走动起来,她惊呼道:“姐姐,我怕!”
司马雅黛摸了摸弩弩头上的鬃毛道:“不怕,我在。”然后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扶着李心洁的腰。让她适应马上的坐姿,然后才慢慢松手,李心洁看着走在前面的司马雅黛,她的背真漂亮,坐在马上看司马雅黛的侧脸颜美的似个仙人,美的令人陶醉。
明月高挂,萧青雨把劈好的木柴放好,然后一堆篝火就燃起来了,悠锦已经坐在火堆旁开始烤鱼了,萧青雨有意无意的看看司马雅黛,又看看李心洁,心中闷闷的,祁悠锦看他似是有心事,把手中烤的半熟的鱼递给他道:“我忘了放调料了,你先帮我拿着,我去去就来。”
萧青雨道:“我去帮你拿调料,你继续。”
他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看正在往竹筐里晾鱼片的司马雅黛,今天她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带着这个绿色的柳枝草环,到现在也没有打算把它摘下来,当他从厨房拿了调料走出来后,有看见李心洁站在板凳上把竹筐往墙头上放,站在地上的司马雅黛仿佛是怕她跌下来般总是想伸手去接她,在皎洁的月光下,身着黑色男装的司马雅黛和花朵般的李心洁像是被月光洗过一般,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温馨的笑容,心道:“不过是晾鱼片,这两人的行为动作都没有异常,只是当听到李心洁中午洗碗时说的那一番话以后,看她们俩的心情都有些怪怪的。”
李心洁从凳子上跳下来开心道:“所有的鱼片都晾好了,这几天天气好,很快就能晒成鱼干的。“
司马雅黛抬头看漫天的星星,和明亮的圆月道:“嗯,悠锦已经开始调酱汁了,我们也去吧。”
李心洁:“好。”
萧青雨看着司马雅黛和李心洁的每一个举动在他眼里都变味了,他很郁闷,但又无法形容这郁闷从何处而来,更不知如何消除,只是在火堆旁和悠锦一起烤鱼,也不知是为何,今夜李太医并没有跟他们这些小辈们坐在皎洁的月光下享受鲜鱼的美味,而是一直在前厅药铺里啪啪的算账,药铺里的生意一直很好,李太医很少算账,可是今夜他一直指尖缓慢的打着算盘,听着这算盘的声音很是低沉,司马雅黛今天的心情很好,但是她仍然能听出伯父此时的心情的确是不算平静,她端着的盛着一条烤鱼的盘子,和一碗青菜的汤,她走到李太医面前道:“伯父,吃饭了。”
李太医抬头道:“啊,这鱼真新鲜,你吃了没有?”
司马雅黛道:“都吃着呢,您也累了一天了,先用饭吧。”
李太医看着司马雅黛头上还没有取下来的柳枝草环欲言又止道:“你妹妹喜欢胡闹,你不要太惯着她,若是她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或者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不要跟她计较,她跟你分开的这几年里性子变得没以前好了,你多包容吧。”
司马雅黛笑道:“伯父,这是哪儿的话?我怎么会跟自己的妹妹计较,更谈不上包容了,相反,一直都是你和心洁在包容我……”
李太医喝端着青菜汤喝了一口,然后又用筷子去夹了盘子里的鱼肉,像是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说了,随口说了一句道:“这鱼很香,你也多吃些,对身体好。”
司马雅黛点点头道:“悠锦也很会做饭,这鱼是她烤的,如果伯父喜欢,以后让她再做。”
李太医点点头,道:“你回去吃饭吧,这里已经忙完了。”
司马雅黛又回到后院,坐在李心洁身边,悠锦一边吃着已经烤好的鱼一边笑道:“黛黛,这鱼真新鲜,我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鱼了,你也多吃点。”说完把一块儿剥了刺的一块儿鱼肉送到司马雅黛的嘴边送。结果另外一块儿鱼肉已经送进了司马雅黛的口中,原来是李心洁先一步把剥好的鱼肉喂到了司马雅黛的嘴里。
司马雅黛欣然的咬住送进嘴里的鱼肉嚼了起来,李心洁道:“祁姐姐,我来给姐姐剥鱼刺,你烤的鱼肉真好吃,你也多吃点儿。”说完把自己手中的另外一块儿剥好的鱼肉往祁悠锦嘴里送,祁悠锦并不习惯李心洁的这个动作,还隔着司马雅黛就把手中的鱼肉往她嘴里送,一把被司马雅黛一把抓住手道:“心洁,不要闹,祁姐姐没有这样的习惯。”然后又对悠锦道:“这是你喜欢吃的烤鱼,你多吃点,别管我了。”祁悠锦笑着把鱼肉送进了自己口中点点头。
萧青雨味同嚼蜡的吃着鱼肉,一边还在烤插在木棍上的鱼,看着她们三人的一举一动,心道:“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他垂着眼帘不再看她们三人,莫默不作声,他居然无意看见李心洁把头窝进司马雅黛的颈间,看着天上的月亮,然后再笑眯眯的看看司马雅黛的脸颊,萧青雨的脸一阵通红,浑身不自在的像是长了跳蚤,他尽量不去看两人的姿势,祁悠锦道:“萧青雨?你脸怎么这么红?”
萧青雨道:“离火太近了,有些热,我再离远些。”说完离火堆又远了些,祁悠锦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继续吃鱼。
不知道过了多久,篝火慢慢的熄灭了,鱼肉也吃的差不多了,窝在司马雅黛颈间的李心洁已经睡着了,她挽着司马雅黛的胳膊惬意的闭着眼睛,虽是在月光下,她们二人的样子让人清晰的看在眼里,既尴尬又协调,祁悠锦伸了伸懒腰道:“啊……困了,我要睡了。”说完站起身来,要回房休息,司马雅黛道:“嗯,好。”
司马雅黛也想站起身来随她回房,结果被闭着眼睛的李心洁紧紧抱着,身子一沉竟然没有站起身来,于是就对祁悠锦道:“你先睡吧,我马上来。”
萧青雨见状眉头微微一蹙,身上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但是还是不死心的想看看她们怎么收场。只见司马雅黛像哄小孩子对她强行撒娇的李心洁道:“悠锦神智不清,她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的,乖,不闹了。”
李心洁像是不想让司马雅黛去睡觉,双臂交缠在司马雅黛的脖颈后,闭着眼睛喃喃道:“不想你和悠锦一间房……”
闻言司马雅黛的身体一僵,顷刻之间又柔软了下来,在李心洁耳边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是大姑娘了,乖,我送你回房。”
说完,司马雅黛右臂楼着李心洁的背,另一只胳膊去抄她的膝弯,就这样顺势把李心洁打横抱了起来,往她的房里走去,萧青雨瞬时傻了眼,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司马雅黛用这个姿势抱女子,不同的是这次抱的是李心洁,上一次她抱的是祁悠锦,司马雅黛的武功应该真的很好吧,失去武功的现在还能如此平稳的抱着李心洁,看着她的背影,萧青雨很好奇,明明是一个女人的婀娜身姿,却有着男子那的般劲力和坚韧,面对李心洁的嫉妒却用这样的搂抱解决了这样的僵局,不一会儿又见司马雅黛从李心洁的房里走出来,此时萧青雨已经在井中打来的水浇灭了篝火,萧青雨道:“你妹妹,不太好哄呀。”
司马雅黛道:“她从小就这样,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萧青雨重复:“从小就这样???”他诧异的目光在月光下让司马雅黛微微一笑,她并为奇甚至不想多解释,只是点点点头。
萧青雨道:“你们年幼时就相识了?那时的你们多大?”
司马雅黛不假思索道:“我十六,她十五。”
萧青雨似乎还有更多的疑问想问,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司马雅黛并没有在意萧青雨的诸多疑惑,因为在她眼里眼前的这个男人比自己的处境好不到哪儿去,虽是有意退出杀手组织可那些每隔一段时间的信鸽还是会落在这所院子里,每次看完信鸽带过来的消息,萧青雨冰冷的面颊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司马雅黛仍然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些许愠色,她能感觉到萧青雨的内心并不平静,也藏着很多事,但是奇怪的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一袭黑衣的男人真的在保护着自己,她对萧青雨同样有着诸多疑惑和不解,比如他是如何成为杀手的,都有什么样的过往,为什么他的弟弟萧青群却比他愿意待在杀手组织里,于是她和萧青雨一样的态度,只要是对方不想说的事就不问,终年躲避追杀,做梦都害怕被人认出身份的司马雅黛学会了更加珍惜身边的所有,哪怕是下一刻要成为死敌,这一刻他们只要还能和睦的相处,那么这一刻就和睦的相处,在她的眼中从来都不是和睦的,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人很少,很少,在师父身边四年时间里,得到了悉心的教导,很大的原因是祁家二老的情面,否则她怎么可能在翠屏山上多留一年最终完成了学业,世人皆无利不往,人们因为利益相互结识又在这结识的过程中建立微妙的关系,一环套着一环,形成了意想不到的相处方式。她明明能感觉到萧青雨是实心实意在保护这里的一切,但是经历了无数的不如意后,她没有那么轻易彻底去相信一个人了,而且她也从不认为人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好像只有心洁才是唯一能让她感受到真实的存在生活着。
萧青雨问:“你的中的毒……你还好吗?”
司马雅黛道:“如你所见,除了不能再上房揭瓦以外,其他的都无碍。”
萧青雨被司马雅黛的话语逗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一弯,他指了指一从回来后就一直戴在头上的那个柳枝草环道说:“这个,你要一直戴到天亮吗?”
司马雅黛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柳枝草环笑道:“还真是给忘了。”她随手将这个草环一摘,拿起心洁白天昨日种花用过的小锄头,将这个草环插在了花盆的土壤里。
萧青雨问:“这是为何?”
司马雅黛随口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你听说吗?”
萧青雨并不知道司马雅黛在指什么:“什么?……”
司马雅黛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道:“我的第一个娘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送人了,第二个娘亲因为有了自己的儿子在我几岁的时候就不再疼爱我了,第三个娘亲最好,她不嫌我笨不嫌我丑悉心抚养我长大。在她抚养我的时候家里很多人都嘲笑她想孩子想疯了,连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都收养。”
萧青雨想说:“皇宫中的孩子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多的母亲?”突然他才意识到这句话不能这么问,于是他用另外一句话替代了:“这个哑巴在长大后,是不是给她的第三个娘亲挣到了很多荣耀。”
司马雅黛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给她挣得了荣耀,但是我只记得那个时候父亲很和蔼,母亲很温柔,我们一家三口待在一起的时光很幸福。”
她望着天上的圆月,想起了母妃的脸庞,禧妃总说母妃是妖妇,生的一副魅惑父皇的脸庞,就连年轻貌美的妃嫔也都羡慕母妃在宫中的地位和荣宠。
萧青雨道:“你的父亲?他疼爱你吗?”
司马雅黛道:“应该是不疼爱吧,父亲的儿女们太多了,他疼爱不过来的,真正疼爱的女儿没几个。”
萧青雨并不清楚宫中的生活是怎样的,只是见司马雅黛提到自己的父亲时眼中尽是忧郁的悲伤,在这样的月光下萧青雨仍然能读到她眼中的一切。
司马雅黛突然转移了话题道:“对不起,跟你聊这些。”
萧青雨摇摇头,意思是并不需要说对不起。
司马雅黛道:“我不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了。”说完转身就朝她与祁悠锦的卧房走去。
望着司马雅黛离去的背影,萧青雨能清晰的看到她的肩膀看上去很纤弱,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过她抱起过祁悠锦和李心洁,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女人的臂力够大,武功更好。这就是笨人在岁月的长河积累起的实力吗?
第二天早上,司马雅黛早早起床牵着弩弩去了集市上,她买了热乎乎的小笼包子,饭桌上的早饭里有自己想吃的东西,还是姐姐亲自买回来的,心洁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开心愉快的一天开始了。早饭后,司马雅黛感觉到身体不适,算算日子可能是那个又快来了,于是回房想去收拾一下,当她进了她与祁悠锦的卧室后,看见卧房里又多了一张新床,床上铺着新被褥,见状,司马雅黛笑了一声,拉起还有些熏香的新被子躺下身来,静静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