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晚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变得异常漫长,夏叶瑾走出他们住的西苑,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书院里瞎逛。
夜晚的书院尤为安静。
就算是燥热难眠的三伏天,也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梭巡乘凉,毕竟白日里的学习就已经够强度了,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在自己的床上多睡一会在屋内多瞄一眼书。
四周一安静,就显得虫鸣声异常的聒噪。夹杂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鸣叫,等夏叶瑾反应过来,发现她竟走到了学堂门前。
伸手推门进去,映照着纯白的月晖,里面的桌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少了白日的朗朗书声,显得特别冷清。
夏叶瑾找了个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坐下来,就像崔晨每一次那样,说起来好笑,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坐过这个位置。小时候不比成绩比个头,她个子高,自然没法坐在第一排;长大后不比个头比成绩,她成绩不够拔尖,自然也坐不到第一排。
命运就这么一次次的逗她玩儿,看似给了希望,却从不让她如愿。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白日暑气炎热开始渐渐消散,周身微微凉意侵袭,门被再次推开,熟悉的脚步停在了她的身后。只需一转头,就能看见挺拔站立的,似心疼又无奈看着她的崔晨。
他的到来,似乎是在告诉她,有些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宿命的纠葛。
“怎么?大半夜不睡着跑这儿来呆坐?”崔晨绕到夏叶瑾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说叶瑾你这么好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知道对方是在有心揶揄,夏叶瑾也懒得去理会,闷闷的说了句“太热了睡不着。”便乖乖地闭了嘴。
难得看到她这副样子,崔晨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顿了一下,说你放心我跟陈子韶不一样,不会对你严刑拷打逼着你招供的。
皎洁的月轮挂在书院角楼的飞檐上,远远望过去,似将飘然飞升,又要摇摇欲坠,恰似夏叶瑾此刻的心境。
“崔晨你相信命数吗?”
夏叶瑾抬头,望进对方那盛满星辰的眼睛里,里面星星点点,就算月朗星稀,她依旧看到了漫天璀璨的繁星。
“你相信?”
崔晨不答反问。
“当人束手无策的时候,自然就信了。”夏叶瑾收回目光,屋外石阶缝里不知名的草虫正名叫个不停。“我以前是从来不信的,但经历多了,有时候就让人不得不信。”
听她一本正经地扮老成说命运,崔晨终于忍不住笑了,“别长吁短叹的了,你才多大年纪,以后的路还远着呢。”
是啊,一辈子很长,路也还很远,夏叶瑾也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有时候人就是如此矛盾,身处其中不自知反而能够安然处之无所畏惧,但若是带着上帝视角知道的太多,往往物极必反,畏手畏脚,伤己及人。
“她并不是我的什么人……”
夏叶瑾开口,她看了一眼崔晨,又将目光转到庭中那一丛的绿芭蕉上,在清亮的月色下,幽深的绿竟然有些晃眼。
“我知道。”
出乎她的意料,崔晨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此刻他嘴角微微带笑,看上去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夏叶瑾先是一愣,随后失笑,“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她不是你的什么人啊……”
“还有呢?”
崔晨一脸无所谓,“还有什么?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它的,与我没什么关系吧。”
跟你怎么没有关系,跟你的关系可大了,夏叶瑾在心里想。但见他晚上的心情似乎不错,接下来的话她就突然有些开不了口。反正还有点时间,等她再理一理思路,明天找个时间说也是来得及吧。
*
可第二天她还没等到机会找崔晨摊牌,就被王久河带着一群人给拦在了半路上。对方仗着人多,气势汹汹,大有一副不为民除害不罢休的架势。
“王大公子找我?”
夏叶瑾手里拿着个咬了两口的马蹄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
“其实也没什么……”王久河斜着肩膀,脸上带着并无半点温度的笑意,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此时正值早课时间,周围全都是行色匆匆赶往学堂的人。
“我就是有个问题不明白想问一下苏贤弟。”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昨天山长才说过我今天回头就给忘了。山长说,秋闱在即,鉴于往年出现冒名顶替考试的情况,凡是咱们烟山书院的学子,身份方面得再重新查一次……”
原来重点等在这里。
夏叶瑾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果然人倒霉起来不仅喝水会塞牙缝,就是连好好地走在路上都会被莫名其妙的被狗咬。
“哦。”夏叶瑾随便应了一句就打算往前走。
才刚迈出脚却发现跟着王久河那几个人并没有要挪开让她过的意思,不由皱眉,“王公子还有什么事儿么?”
王久河睥睨着眼,“苏贤弟难道不担心?”
这个人生的倒是不难看,只是时常作出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来让人莫名觉得与他读书人的身份不符,甚至还有点猥琐,此刻听了他的话,夏叶瑾忍不住笑起来,说王公子实在是有趣,那你担心吗?
王久河笑的一脸难以置信,说我干嘛要担心?!
“既然连王公子你都不担心那我又有什么必要担心?”
其实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被夏叶瑾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又搭配上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是不能不让王久河多想。所以听在他的耳朵里,这话的意思就变成你一个不学无术的人都不担心到时候找人替考被抓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联想到这一层,他瞬间就炸了,用手指着夏叶瑾,“你不要嚣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的身份说出来!——”
夏叶瑾莞尔一笑,“我什么身份?”
心中却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往上涌。她的身份有两重,第一重肯定是不会有人知道,王久河能知道的只可能是她冒名顶替苏莺莺来书院的事情,可是这种事,他一个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