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
任谁被这么盯着都会有点不舒服,他出声问。
“你生病了吗?”夕研来不及考虑,便直接问。
他愣了一下,接着轻轻地,温和着道:“确有些不足之症,并无大碍。”
不足之症吗?
夕研觉得那不是不足之症,反而更像……
她转回头,不肯再看他的脸,然,在她转头时,突然间定住了,眼睛睁大,眼底透露出不可置信。
她挣脱他的手,跑几步跑到那边,好让自己看清楚一些。
透过那稀疏的枝丫,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青山,那山上青葱的绿叶,露出房屋的一脚,那房屋不高,从这儿看只能看到屋顶,那被经过不少风雨的瓦片让屋子显得更加沧桑。
这样的屋顶并没有什么稀奇,可夕研却看得又惊又恐。
“在看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平缓,又极清极润。
夕研回过神来,她没有回头,伸手指着屋顶的方向,眼睛瞪得老大,有些质问又有点惊惧的语气道:“那是什么?”
她没有问那是什么地方,而是问那是什么。
说完,她没有等他答话,便自顾自地说:“我要去那里。”她眼神垂下,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去那做甚?”
听到问话,夕研猛地抬起头,转身盯着他,眼里带了点凌厉,坚定地再说一遍:“我要去那里。”
夕研的语气并不好,但他只是从容地站在,带着一种并不在意的温和。
“跟我走罢。”他一甩衣袖,施施然离开。
夕研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屋顶,回头见他也走了好远后,才小跑着追上。
那处屋子里这儿不算远,两人走了半刻钟左右,从小道往左一拐便见到了。
夕研一看到不远处的房屋,便撒脚往那跑。
院门是开着的,无人看管,夕研就径直走进去,走过一个月形门,便见到一位扫地的女尼。
女尼见有人过来,放下扫帚,双手并拢道:“施主。”
夕研有些踉跄地走过去,给她回了一礼,接着道:“这里是何处,怎如此荒凉。”
她问的也没错,这里不似有人居住,便是打扫的,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显得没有人气。
“这原本是处客房,如今已闲置已久。”
以往这里的确是接待女客的禅房,可这里那么远,又是深山老林的,不是很安全,别人要是有心做什么腌事也容易。多年前,有位良家女子就在此处同他人私奔了,后面,那女子的家人闹上来,这事让宝相寺的声望跌了一层,后来这里就闲置了。
不过,这样不光彩的事,自然不可能跟夕研说。
梦里,夕研也是偶然听寺里的女尼谈论才知晓的。
“我可去看看?”
“女施主请。”
夕研见她一副要带路的姿态,赶忙阻止:“我只是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那女尼听了便做罢。
以前她没来过这儿,可梦里,她却在这住了好几年,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熟知,虽然比她梦里的新了些,但那轮廓却没变。
夕研走到一处房门前,那门落了锁,她摆弄了一下那锁头,正想回去找那女尼开门,可一想到那女尼不过是个扫地的小尼,客房的钥匙定不在她身上便做罢。
她沿着走廊走,一直走到禅房的后窗边,那里种了不少梅树,那梅树并不大,只比她高一点,如今花已凋零,只剩几朵残花留在枝头。
这里有些乱,打扫的女尼许是顾不上这里。
夕研提起裙子,踩着又潮又湿的杂乱走到一棵小梅前,那小梅还没她高,病嫣嫣的模样,但八十几年后,它的枝丫就能沿到窗边了。
不需八十年,二十多年后,它已自有一番风骨。
梦里,她被李嫣落灌了药,浑浑噩噩地做了个活死人。
那些人说她疯了,她也的确疯了。
尽管有李嫣落的吩咐,可是那些下人许是松散,也许是害怕,不愿也不敢来看她这个疯婆子。
他们更愿意到别处去玩一把,只要把她关好就成了,何必时时盯着。
反正,她这个疯婆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等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后,便趁着他人不留心,拼一口气跑了出来。
她是幸运的,遇到宝相寺的主持。
虽然那主持肯帮她,可她毕竟不是正经的女客,寻常女客所住的地容不下她。
后来,她就住进了这里。
原本,她以为自己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了度余生。
可却是有心的,为她请了大夫。
她便一边养病,一边研究佛法。
其实,她没有病,只是,被多年的操劳和李嫣落的药毁了根基。
她还未全愈之时,却接到主持坐化的消息。
他是被别人害死的。
她的丈夫,她丈夫那新婚妻子是害他的凶手。
他们在京城。
夕研料到这一点后,便好生养身,等可远行后,便剃了发,做了个女尼,前往京城。
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身边有陪她多年的思芽,还有那替她养病的大夫。
那大夫受过的恩情,非要替讨个公道。
那时,她已有三十,而那大夫已过花甲,他的身体早已经不起长途奔波,最终葬在路上。
那大夫应该是熟知他自己的身体的。
她记得那时,他把她会用到的药一样样地写出来。
直到一天,她听到思芽的叫声过去看时,他早已冷了,躺在塌上。
后来,她整理他遗物时,才看到他留在箱子里的字迹。
她在京城算计了一辈子,终究仍不能如愿。
好在,那时,他们也不敢动她。
她便同思芽回了此处,在此,了了性命。
这些,都是假的吗?
这只是个梦吗?
半生凄苦,半生算计。
这不是她的命吗?
夕研很难受,可要问她到底是哪儿难受了,她偏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因为此处触动她的心事,又让她痛上加痛,她干脆便弃了此地,往回走去。
那扫地的女尼已不见,想必是往别处清扫去了。
夕研便直接出了院子,虽离了那地,可她的心神却还是有些不宁,等她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就站在他人身后,差一步便撞上去了,恐得她直接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