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七岁不同席,怎么还叫我抱?我记得上次我们出来的时候你还嚷着说自己长大了呢?怎么,如今是返老还童了么?”
周正信指的是以前他们出门看龙舟的那次,那时下边的人太多,他们就到楼上的亭子去看比赛,夕研趴在栏杆上,脸红彤彤的,半个身子都伸到外边,激动时手还晃呀晃,他怕她掉下去便要抱她,那时天气热,而且别人抱她总没这么自由了,夕研哪里肯,直闹着不让。
夕研一听他这话,心底有些惊讶,若她那个梦是真的,她可不就是返老还童了。虽是这么想,但夕研知道周正信只是想调侃她,便道:“多久以前的事了呀,爹爹还真是小心眼,陈年的烂谷子还翻出来说事,我还没老呢,怎么就还童了。”
“那你现在可满七岁了?”他还是想为难她。
夕研歪头想了一下,道:“爹爹,悠悠不会说出去的。”然后她拉下他,对他咬耳朵道:“我们不告诉别人悠悠七岁了。”
周正信爽朗笑了几声,问:“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可怎么答?”
“反正不及七岁。”夕研耍无赖。
“现在都还要我抱,等你大了,看你怎办。”
明涟也帮着她,道:“爹爹,你就抱着妹妹吧,妹妹还小,走不了这么久。”接着又对夕研保证道:“妹妹,等我长大了,爹爹不肯抱你,我就抱你。”
“等你大了,我也不小了,哪还需要人抱。”
周正信又笑了一声,把她抱起来,这下,她的视野就扩了不少,之前她是仰头才能看清别人的脸,如今,她盯着别人的头顶。
上灯节这天也是少年少女喜爱的日子,少女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有家底的,自是穿金戴银,再不济的,也会在头上插几只花儿,她们脸上都带着憧憬的笑,她们定然在想,若能在今日寻到一位郎君,也能成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当然,她们是来找如意郎君的不是给人家做妾的,所以见到周正信抱着一个牵着一个,顿时对他没了心思。
原本周正信没抱夕研时,她和明涟都不怎么高,而父亲虽没李氏那样引人注目,但这样貌,这气质,特别是这通身的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怎么着还是挺惹女子的欢心的,那些女子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想要偶遇,一走近,见到两个孩子这才兴致缺缺的离开。
如今,周正信抱起夕研后,那些女子便不用过来了,远远就打消念头。
这倒是让夕研的眼睛清闲了不少,不过,她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到梦里那个娇杏,难不成她搞错了,娇杏不是在上灯节这天遇到父亲的?
夕研轻咬一些唇,仔细想了一下,她明明记得梦里父亲自己逛了街市,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娇杏来着。
不过,说起来有些怪,那时娇杏穿着一身素色麻衣,头上除了一根旧头绳也没有其它的饰品,同满街打扮得风/骚的女子似乎有些格格不入,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周正信见夕研皱着眉头,精神不继的样子,以为她累了,道:“可是累了,我们到一边去歇歇。”
明涟一听,指着不远处的店面道:“妹妹,你是不是渴了,爹爹,咱们去喝点东西。”
“是你嘴馋了吧,还赖在悠悠头上,馋猫。”周正信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明涟小小笑了一下,垫脚拉夕研的衣服叫:“妹妹渴了么?我们去喝东西,那儿的杂彩羹很是不错,羊肉汤也很好喝,妹妹,你还是喝羊肉汤吧,去去寒,爹爹,我要吃杂彩羹。”
“难得它得你这叼嘴儿一声赞,咱们便过去看看。”周正信笑了一下。
明琏的胃口很叼,他能主动称赞的,自是不错的。
夕研挣扎着下来,跟着他进去。
游街的人很多,店里的生意也很好,他们进来后还得等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找到吃东西的地儿,周正信同她一块点了碗羊肉汤,明琏要了他的杂菜羹。
天气虽然缓和了些,但风还是很冷,几口汤下去,夕研就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正吃着,突听见一阵吵闹声。
虽然这儿的人很多,但大多数人都是知礼的,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虽然达不到悄然无声的地步,但顶多只是有些窃窃私语出来,如今突然有人这么大吵大闹的,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但多数人都把目光挪过去。
明琏是沉不住心的,转头便看向楼上,夕研原本对此事不感兴趣,但见哥哥这样子,便也看过去。
“你个臭婊/子,叫你好好陪陪哥哥你不听……”
夕研一抬头便角落里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男子用着粗鄙的话地骂人,那男子穿着不错,样貌也不是个差的,可惜那气质举止却摆明了他就是个赖皮。
那男子举起一旁的琵琶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又骂骂咧咧地说一些粗话。
“……叫你好好唱曲你不听,摸个小手还敢叫,爷肯摸你是看得起你……”
一个穿白衣的女人跪坐在他旁边,掩面哭泣。
看样子那女的应该是个卖唱的,今天不巧遇上这么个客人。
若是以前夕研定会大发善心,帮帮那个女子,不过,如今夕研却没这等心思,红尘万丈,谁不是在其中苦苦挣扎,她又能救得了多少人。
虽是这么想,夕研还是看了那卖唱女几眼,结果,这几眼下来,她却发现,那卖唱女身上这身打扮,俨然是梦里,她第一次见到娇杏时,她的穿着打扮。
因为她掩着面,夕研看不到她的脸,但她仔细看她的身材,明显同她梦里的那个人很是相似。
一想到这点,夕研便一直盯着那女子看。
那男子骂骂咧咧说了几句脏话,又砸了凳子,终于,那女子把遮住脸的手移开了,虽然只是一瞬,但那张带三分娇媚,欲泣未泣的脸,显然就是娇杏。
奇怪,在她梦里,娇杏可是赵家派过来的家生子,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夕研再仔细看一下娇杏那边的情况,看了一会,她的眼眶一缩。
也许,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切不过是个局罢了,一个英雄救美的局。
娇杏虽然哭着,可她身上可是一丝伤痕都没有。
你瞧那骂娇杏的那男子,他表面上是怒急恼急,可他至始至终也不过是动动嘴皮罢了,丝毫不敢冒犯娇杏。
别说他不敢碰娇杏了,就看他砸了那么多东西,可却没有一样是砸到娇杏身上的,若他真的气恼,是那种混账,怎么不对娇杏动手,如今,他却只是靠旁物制造声势,还留意着不伤到娇杏,显然就是有问题。
夕研再看向那男子的脸,他的脸极度扭曲,一眼看过去的确像是气急了,可他的眼神却不似他脸上显的那样恼火,他看向娇杏的眼神,反而有些害怕,而且带着点低微,这种眼神同府里的粗使丫头看有等级的丫头相似。
夕研在梦里曾听一个贵人说过一句话:修养不到家的人,最容易在眼里泄露心思。
他这是修炼不到家么?
夕研再想到当初李嫣落把落霞送进府的手段,李落霞让落霞在街头卖身葬父,博得她同情。进而进了周府,这个娇杏,难保不是用同样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