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大门敞开,得了消息的江肇林带着江田氏、大儿子江庆曙和儿媳冯氏、小儿子江庆晖并宁姨娘等在门外,身后是一众仆从。人人脸上都是一派喜悦之色。
待宫轿落下,江皎月和江娑月走了出来,众人上前行礼。
江府众人刚将两人迎进去,一队侍卫便将江府围了起来,另有一个宫里来的教习嬷嬷跟在江娑月身后。
江娑月十日后便要进宫,而江皎月除非得了圣旨赐婚,要在家中待两年。但江娑月知道她也待不了那么久了,既是江田氏安排好的,想必已经和荣安郡王府商议好了,恐怕不日那边就要请旨赐婚了。
不过,江娑月对她的婚事可不在意,只想着与宁姨娘好好说会子话,还有在入宫之前提前做些准备。
江肇林等男子考虑到回避,不曾到后头院子来,而江娑月与江田氏也没什么好说的,闲话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她如今身份不同,何必委屈自己应酬江田氏?那女人脸上虽恭敬,眼神里却满是不忿和犹疑。在她眼里,自己应是出身不济的,无一技之长,又有她在衣裳首饰上头做的手脚,怎么可能中选?!如今如意算盘落空,心中失望与愤怒可想而知。想到这里,江娑月直想大笑两声,忍辱负重近十年,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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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娑月回到自己院中,自是一番梳洗整理,又用了送到房里的晚膳,比平日里用的精致可口了许多。
用罢晚膳,果然梨儿通传宁姨娘前来求见。
江娑月早就盼着了,碍于教习嬷嬷在场,遂不疾不徐开口道:“请姨娘进来吧。”
珍珠开了门,宁姨娘进来,扫了一眼肃立在一边的教习嬷嬷,暗道一声宫里的规矩果然大。便行礼道:“给小主请安。”
江娑月连忙叫起,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教习嬷嬷。
这嬷嬷从宫里出来,心思玲珑剔透,哪里不知道这是有体己话要说,便也行个方便,开口道:“奴婢先行告退。”和珍珠一并退了出去,又将门带上。
门一关上,宁姨娘就攥着江娑月的手,眼泪汪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仔细瞧她,仿佛她立时便要不见了。
江娑月安慰道:“娘亲,这是喜事,千算万算不就为着这一天么。”
宁姨娘连连点头,却还是说不出话来,缓了半天,方才开口道:“你这一去,我们母女怕是再难相见了。”
深宫便是如此,江娑月也不知该从何安慰。
宁姨娘仿佛记起什么,拉着江娑月在桌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雕花匣子和一本纸张古旧的书放到桌上。她先打开匣子说:“娘亲知道你爹定会让夫人给你准备,但这是为娘的一片心。”
又拿出里面的一块玉佩,道:“这是我们宁家的传家玉佩,自来传给继承宁家医术的人,如今宁家已经没了,你学了你外公的医术,便拿着吧,好歹也是一个念想。”
除了玉佩,匣子里还有几张银票和几件首饰。江娑月心下感动,仍推了回去,道:“娘亲,我不缺这个的,您还是留着给弟弟吧,您和弟弟还要在这府里生活,身边没点体己怎么行!”
“你弟弟的我已经另外备下了,况且有你父亲在,不会少了你弟弟的。”
江娑月坚持不受,只取了那玉佩并一支宁姨娘常带的玳瑁玉簪花滴珠钗,道:“这两样我留着作个念想,其余的还是娘亲留着吧。”
宁姨娘见拗不过她,便含泪收了匣子,又将那本书推到江娑月面前,道:“我当年医术只学到你外公的皮毛,教给你的也有限。这是宁家祖传的手记,你带着好生学习,别叫人害到你。”
江娑月接过一看,封面写着“宁氏行医札记”,想到将来定有大用,便也收下了。
宁姨娘见想要交代的都说完了,也放下心来。她颤抖着手摸了摸江娑月的脸颊,将涌上来的眼泪逼下去,哽咽道:“为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盼你平平安安,你要小心,保重自己。”
江娑月的眼眶也湿润了,到底是疼了自己近十年的人,此刻心里也十分不舍,只得开口说:“我会保重自己的,娘亲也要保重自身,照顾好弟弟。我一定会努力让娘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的!”
宁姨娘的眼中既担忧又欣慰,无奈不便耽搁太久,便轻轻拍了拍江娑月的手背,片刻后起身辞别,依依不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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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宁姨娘走后,江娑月又呆坐半晌才回过神来,唤道:“珍珠,你带嬷嬷去安置吧。把桃儿梨儿叫进来。”
珍珠答应一声,唤来桃梨二人,自带着教习嬷嬷去安置不提。
江娑月望着下头站着的桃梨二人,一个是她收服的小丫头,如今跟着珍珠也学得出息了;一个是江田氏安在她身边的耳目,行事虽稳重,心却并不完全向着她。
晾了她们半晌,桃儿倒还好,出了面上略有不解外,仍是寻常的样子。梨儿却心内忐忑,面上透出不安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江娑月开口道:“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要入宫去了。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们可有什么打算?若是和珍珠一样陪我入宫,我必不会亏待你们。若是不愿,便交由夫人安排吧。只是有一条,跟了我便要一心一意,若是办不到……”
话未说完,言语里的警告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桃梨二人心下一凛,如今小姐成了贵人,竟也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桃儿跪下回道:“小姐,奴婢被买进府里时什么都不懂,只有小姐待奴婢好,奴婢愿意一直跟着小姐。”
桃儿的选择在江娑月的意料之中,她颔首,和颜悦色地说:“起来吧,以后在我面前无需多礼。”
梨儿咬着嘴唇,脸上一片挣扎之色,江娑月倒也不催她。梨儿心里清楚,自己再回到夫人处也难以得到重用,跟了六小姐近十年,谁能相信她没有被收买?夫人一贯不喜庶女,如今六小姐得了这样的造化,焉知夫人不会怪她没有办好差事?以夫人的脾性手段,十之八九会迁怒于她,不会让她好过。
即便夫人不计前嫌仍接纳了她,将来也不过给人做通房或是配个小厮,不仅自己脱不了奴籍,连生下的孩子都是奴籍,她当然不愿!跟着六小姐便不同了,若得六小姐相助,脱了奴籍配一门满意的婚事想必不难。
只是她从前帮着夫人见识六小姐,也不知六小姐心中是否耿耿于怀。她如今才来投靠,到底能不能得到六小姐的信任呢?罢了罢了,以后一心一意好好替六小姐办事便是了,六小姐如此聪敏,总会体会到她的一片忠心的。
桃儿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梨儿,正待提醒她,却见梨儿“扑通”跪下,抬起头来正色道:“奴婢愿跟随小姐,一心一意伺候小姐。”
江娑月见她脸色坚毅,显是下了决断,手却紧张地攥着衣摆,心知她是怕自己心存芥蒂,对前途并无把握,便开口安抚道:“从前你听从夫人之命,也是身不由己,我并不怪你,今日你既然开了口,只要你往后忠心于我,我便会待你如桃儿一样,你且放宽心吧。”
梨儿听得此言,放下心来,心里又涌起一阵感动和安定。小姐明明洞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不计前嫌接纳自己,从前她一直在夫人与小姐之间摇摆,不知哪一个才是她应该栖息的良木,没有归属蹉跎至今,如今小姐的话叫她觉得一颗飘飘荡荡的心终于落了地,当下俯身便拜,泪盈于眶。
“起来吧。从今日起,桃儿你就改名珊瑚,梨儿便改名琉璃吧。”
桃梨二人原本是江田氏给她的丫头,她为求低调并未改名,如今她自然不惧。改了名字,也叫她们明白自己是将她们与珍珠一般看待,培养出她们的归属感来。
“谢小姐赐名。”两个丫头一脸喜色。
江娑月由两人伺候着躺下,又思量了好一会,才放心睡去。